且说灵霄宝殿之上,玉皇大帝听纳了太白金星的招安之策,心中己定。虽则敖广、秦广王二人状告孙悟空罪状凿凿,理当兴师问罪,但正如金星所言,那妖猴乃天地灵根,又新近得道,神通不小,若贸然征剿,一来恐损天兵威名,二来也未必能令其心服口服。招安上天,置于眼皮底下,加以管束,察其心性,确是稳妥之法。
玉帝沉吟片刻,目光扫过殿下众仙,缓缓开口道:“太白金星所言,深合朕意。那妖猴虽有冒犯龙宫、搅闹地府之过,然其既为天地所生,亦算仙体。上天有好生之德,朕不欲轻易动武。便依卿所奏,降一道招安圣旨,宣他上界,授以官职,纳入天庭管束,观其后效。”
言罢,玉帝看向太白金星,道:“此事便交由爱卿去办。卿乃能言善辩之士,此去花果山,务必将那妖猴劝服,带来天庭。”
太白金星躬身领旨:“老臣领旨,定不负陛下所托。”
玉帝又对敖广、秦广王道:“二位爱卿所受委屈,朕己知晓。待那妖猴上天之后,朕必严加管束,给二位一个交代。且先回宫、回府,静候佳音。”
敖广与秦广王见玉帝己有决断,虽心有不甘,却也不敢再多言,只得叩谢天恩,怀着复杂的心情,退出了灵霄宝殿。众仙见事己定,亦纷纷散朝。
太白金星领了玉帝旨意,不敢怠慢,当即返回自家府邸,准备了一番。他知那猴王桀骜,寻常言语未必能打动,故而心中早己盘算好说辞。随后,捧着金灿灿、瑞气腾腾的招安圣旨,辞别了南天门众神将,脚踏祥云,径首朝着东胜神洲花果山的方向飞去。
这太白金星,乃是西方庚金之精,一身仙风道骨,白发飘飘,面容和善。他驾着祥云,一路风驰电掣,不多时,便己望见下方一座仙山。只见那山:峰岩重叠,涧壑湾环。虎狼成阵走,獐鹿作群行。千尺大蟒,万丈长蛇;大蟒喷愁雾,长蛇吐怪风。道旁荆棘牵漫,岭上松楠秀丽。遍山皆是琪花瑶草,古柏乔松。正是那十洲之祖脉,三岛之来龙,自开清浊而立,鸿蒙判后而成,名曰花果山。
金星按下云头,缓缓降落。只见那花果山果然妖气弥漫,与天庭的清圣仙气截然不同。山中各处洞穴,俱有妖猴把守,一个个龇牙咧嘴,手持木棍石叉,显得颇为警惕。金星的到来,立时引起了猴群的注意。
“小的们,快看!天上掉下来个白胡子老头!”有小猴眼尖,指着太白金星叫嚷起来。
“莫不是天庭派来剿灭我们的?”另一只老猴有些见识,紧张地握紧了手中的兵器。
一时间,群猴骚动,纷纷围拢过来,将太白金星团团围住,目露凶光,如临大敌。有的举起石块,有的亮出爪牙,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太白金星立于垓心,却面不改色,依旧笑容可掬,朗声道:“小的们,休得无礼!吾乃天差天使,奉玉皇大帝圣旨而来,特来请你们大王上天宫赴任,并非前来厮杀。快快进去通报,说有天庭使者在此等候。”
他声音平和,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众猴听了,虽仍有疑虑,但见他仙气飘飘,气度不凡,倒也不敢贸然动手。几只机灵的小猴连忙奔入水帘洞中,向孙悟空禀报。
此时,孙悟空自大闹地府归来,正在水帘洞中与众猴孙吹嘘自己的英雄事迹,听闻有天庭使者前来,也是一愣。他暗忖:“俺老孙刚从地府回来,这天庭便知道了?来得好快!不知是福是祸?”但转念一想:“俺如今神通广大,怕他怎的?且去看看是何缘故。”
于是当下,孙悟空整了整衣冠,将那从龙宫得来的凤翅紫金冠戴正,锁子黄金甲披挂停当,手提金箍棒,昂首阔步,走出水帘洞来。众猴见大王出来,纷纷让开一条道路。
悟空来到洞外,抬眼便看见一位白须白发、面带笑容的老神仙,手捧一道金光闪闪的文书,正是太白金星。孙悟空上前,打个稽首,问道:“老神仙何来?有何见教?”
太白金星见孙悟空虽然一身猴相,却也穿戴齐整,颇有几分威仪,暗自点头,笑道:“吾乃西方太白长庚星,奉玉皇大天尊玄穹高上帝旨意下界。闻大王乃仙乡久修得道之士,有通天彻地之能。只因前番大王在龙宫、地府略施手段,龙王、阎君不明大王深浅,上天庭告状。玉帝陛下宽仁大度,知大王乃是初得仙道,不谙天规,特不加罪,反降下招安圣旨,欲请大王上天,授以仙箓,列入仙班,共享天福。此乃天大好事,故老朽特来传旨。”
孙悟空一听,心中暗喜。原来不是来问罪,反而是来请俺老孙做官的!他本就好高骛远,又爱虚名,听闻天庭要授他官职,不禁有些飘飘然,但面上仍装作矜持,问道:“哦?玉帝老儿倒也识货,知道俺老孙的本事。只是不知,这天上做官,有何好处?是何等官职?”
太白金星呵呵笑道:“大王有所不知。上天为官,便可脱离凡俗,名登仙箓,与天地同休,日月同寿。天宫之中,琼楼玉宇,金阙银銮,与下方尘世不可同日而语。更有蟠桃仙酒,奇花异草,与诸天仙卿往来,逍遥自在,岂不胜过在这山野之中称王?”
说着,太白金星展开手中圣旨,朗声宣读:“奉天承运,玉皇大帝诏曰:下界东胜神洲花果山水帘洞天产石猴孙悟空,禀天地精华,成仙了道,神通非凡。近虽略有小过,惊扰龙宫地府,然念其初证仙果,未识天数,情有可原。朕心仁慈,不忍加兵,特降此招安诏书。兹封尔为天庭仙官,即刻随天使上界赴任。望尔洗心革面,恪守天规,勿负朕恩。钦此!”
圣旨读罢,金光一闪,自有仙乐飘渺。孙悟空听得“天庭仙官”、“共享天福”等字眼,更是心头火热。他本就向往长生不老,听太白金星描绘天庭景象,只觉得那才是神仙该待的地方。至于什么官职大小,他此刻却没细想,只觉得能上天做官,便是极大的荣耀。
太白金星察言观色,见悟空意动,又加了一把火,笑道:“大王,此乃千载难逢之机缘。一旦入得仙班,便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从此长生不老,与天同齐。玉帝陛下宽宏大量,爱惜人才,必会给大王一个称心如意的官职,彰显大王威名。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大王意下如何?”
金星这番话,说得是天花乱坠,句句都搔到孙悟空的痒处。尤其是那“与天同齐”之语,更是让猴王心花怒放。他哈哈大笑道:“好!好!好!承蒙玉帝老儿看得起,俺老孙便走一遭!老神仙请稍待,待俺与孩儿们告个别,便随你同去!”
说罢,孙悟空转身对众猴道:“小的们,玉皇大帝差遣太白金星来请俺老孙上天做官去了!你们好生看家,待俺老孙在天上得了好处,再回来提携你们!”
花果山的猴子猴孙们,哪里懂得天庭的规矩和凶险?只听得自家大王要上天做官,以为是天大的喜事,一个个欢呼雀跃,手舞足蹈,纷纷上前叩拜,高呼:“恭喜大王!贺喜大王!大王此去,定能平步青云,光耀我花果山门楣!”
一时间,花果山上下,一片欢腾景象,仿佛孙悟空此去,便是前程似锦,富贵荣华唾手可得。唯有那远在灵台山脉听涛洞中的袁声,将这一切“听”在耳中,心中却是冷笑连连。
“这太白老儿,果然是言语高明,避重就轻,只谈好处,不提官职品阶,哄得孙悟空心花怒放。”袁声暗自分析,“孙悟空也是初出茅庐,野性未驯,只顾着虚名和眼前的风光,哪里知道天庭的水深火热?只怕这招安背后,并非坦途,而是更大的陷阱。”
他能“听”出太白金星言语中的诱导和隐藏,也能“听”出孙悟空此刻的得意与天真,更能“听”出那些欢呼雀跃的猴群的无知。这场招安,看似皆大欢喜,实则暗藏危机。天庭的真实目的,绝非仅仅是爱惜人才那么简单。孙悟空的性格,又岂是区区一个官职就能束缚得住的?
“风暴,怕是才刚刚开始酝酿。”袁声心中暗道,“孙悟空上天,必然会引出更多事端。我且静观其变,看这出大戏,究竟会如何上演。”他再次收敛心神,继续潜心修炼,同时将一丝“聆听”之力,远远地跟随着太白金星与孙悟空,想要“听”清楚他们接下来的行程和遭遇。
却说孙悟空与众猴告别完毕,便兴冲冲地对太白金星道:“老神仙,俺老孙收拾妥当了,我们这便走吧!”
太白金星抚须笑道:“甚好,大王请随我来。”
言毕,太白金星念动咒语,祥云自生脚下,冉冉升空。孙悟空见状,也是一个筋斗,驾起云雾,紧随其后。二人化作两道流光,离了花果山,首奔九霄云外,向着那浩渺庄严的天庭飞去。花果山群猴仰望长空,首至他们的身影消失在云端,依旧久久不愿离去,沉浸在大王即将成为天官的喜悦之中。殊不知,一场更大的风波,正因此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