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时末,残阳铺街。
沈默拖着灌铅似的双腿,皂靴碾过青石板。
沙沙声混着衣领盐霜,洇出一日疲惫。
他抹了把脸,指腹带起的沙砾在汗渍里划出浅痕。
西市那幕仍在眼前:
刘龙带着黑蛇帮在西江赌馆叫嚣,横肉随叫骂颤动。
杨逸跟班出现时漫着古怪腥气,风一卷,便裹着危险往人心里钻。
衙门里,王捕快刚归。
张铁牛几步迎上,三言两语说清西市变故。
汉子浓眉骤紧,目光沉得似要滴出水来。
“盯着,有动静立刻报我。”
话落,他大步往捕头房去,袍角带起的风撞在廊柱上。
余下众人见状,各自收拾衙役服。
在渐浓的暮色里散开,唯余靴声敲碎一地残阳。
暮色染红 “仁心堂” 鎏金匾额。
沈默的皂靴碾过苍苔。
李雪踮脚擦匾的动作骤停,铜簪流苏扫过他肩头。
“默哥!黑蛇帮在找王方,见人就砸门!”
她攥紧围裙,指尖泛白。
沈默心头一沉,婉拒了李雪留饭的邀请。
身影很快没入巷口浓黑。
一到家,他首奔厨房。
青蒿与铁砂入陶罐,柴火噼啪作响,刺鼻药汁翻涌。
沈默咬牙将双臂扎进滚烫药汁,灼热如万蚁噬肤。
青筋在额角暴起,他闷哼着运转 “牛哞呼吸法”。
汗珠砸进药汁滋滋作响。
第二次浸臂时,指节把陶罐沿掐得发白。
待抽身,臂上红痕翻卷。
水墨面板上 “气血境?初窥(31/100)” 的墨痕己然加深。
戌时的市街浸在灯笼光晕里。
招牌吱呀摇晃,吆喝声混着油香漫过青石。
沈默在面摊扒拉几口冷透的面条。
望着往来人群,忽觉自己像片被风卷进闹市的枯叶。
逸香居的檐角水滴精准砸中他后颈。
茶馆内茶香与喧闹交织。
说书先生醒木一拍:“上回书说到铁面捕快独闯匪巢,今日且看 ——”
沈默缩在角落点了壶碧螺春,压低声音对小二说:“寻个能淘到稀罕物的地儿。”
小二眼神骤亮又隐去,转身时袖摆带起茶香。
等待的每一刻都像钝刀割肉。
沈默盯着杯中渐渐凉透的茶水,思绪飘到父亲抚恤金被抢的雨夜。
他下意识着腰间的石灰袋。
突然,说书声骤然拔高:“这位小哥面色凝重,莫不是也有段江湖奇遇?”
满堂目光聚来,沈默脸涨得通红。
“罢了罢了,看小哥害羞,且听我讲个等信物的趣事!”
先生摇头晃脑,“说有侠士在茶馆枯坐,茶水凉了三遭,屁股都快和板凳黏住咯!”
哄笑声中,角落里孩童学着醒木拍桌,震得碗碟叮当作响。
沈默心中暗惊,表面强装镇定,只盼着小二快些带回消息。
当刻着不明纹路的木雕塞进掌心。
沈默匆忙起身,往桌上丢铜钱却滚进醒木盒。
付账时又一滴水砸在额角。
他抹了把脸快步出门,腰间石灰袋随着步伐轻撞。
刚走到门口,就听见小二的哀嚎:“客官!茶钱还差一文!我这追债的本事可比找宝贝利索多了!——”
东临巷的暮色里,三个黑影打破了往日的宁静。
沈默刚转过巷口,便看见俞达带着两个小弟在自家院外徘徊。
黑蛇帮首领刘龙的得力手下亲自出马。
本应相隔甚远的东街与西市,因他们的出现,隐隐透出一股危险的气息。
俞达眼神阴鸷如夜枭,不时朝院内张望。
与小弟的低语声被风撕碎。
沈默屏息靠近,敏锐捕捉到对方流转的气息。
气血小成境界,配合刚猛霸道的裂风拳,出拳时割裂空气的威力不容小觑。
两个小弟,不过初窥境修为。
他攥紧双拳,指节泛白,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眼底狠光乍现:今夜,谁也别想从这里活着离开。
夜幕如墨,寒风卷着枯枝在空巷呜咽。
当俞达三人拐进暗巷。
沈默如蛰伏的黑豹骤然暴起,峨眉刺寒光划破夜色。
两个初窥境喽啰未及反应便被刺穿后心,倒在血泊中抽搐。
“谁!”
俞达旋身时,石灰粉己糊住双眼。
惨叫声里,他挥舞的拳风割裂空气,晾衣布帛如血蝶纷飞。
沈默趁机抢攻,莽牛拳带起破空声。
却在对方侧身闪避的瞬间瞳孔骤缩 —— 这动作,与抢走父亲抚恤金的劫匪如出一辙!
剧痛激发了沈默的狠劲。
他左闪右避间,肩头被裂风拳擦出淤青。
却在俞达因视线模糊脚步虚浮时,凌空一记回旋踢。
闷响回荡在巷中,俞达如断弦之箭撞向墙壁。
血线顺着青砖蜿蜒而下。
沈默喘息着盯着尸体,指节还在发颤。
杀了黑蛇帮的人,麻烦恐怕才刚开始。
但眼窍上莽牛拳熟练度的提升提示,又让他握紧了染血的拳头。
这一步,终究是迈出去了。
沈默顾不上处理尸体,在俞达身上摸索。
五两碎银、零散铜钱,还有本《疾风步》功法。
指尖刚触到残卷,眼窍上的水墨道章骤然亮起。
意识海中青牛踏月,《砾石诀》与《疾风步》化作墨影,凝成半卷《砾云步》。
提示文字浮现:需三本不入流功法,辅以衙门玄铁屑方能合成入流功法。
他攥紧残卷,耳边似响起库房森严的梆子声。
黑蛇帮的报复、守卫重重的玄铁屑...
沈默将东西仓促塞怀,身影很快消失在巷口。
只余月光照着三具尸体,泛着森冷的光。
门闩落下的瞬间,沈默背靠门板剧烈喘息。
指尖还在不受控地发抖。
杀了黑蛇帮的人,刘龙的报复恐怕随时会来。
他跌坐在桌前,将碎银、铜钱和《疾风步》随意归置。
满脑子都是呼啸的拳风和染血的巷口。
月光浸透院子时,沈默己立在榆木桩前。
深吸一口冷冽的夜气,他双脚如老树盘根扎进地面。
双臂扬起的刹那,周身气势陡然迸发。
拳风裹挟着千钧之力砸向木桩,“咚!咚!”
闷响惊飞檐下宿鸟,木屑混着月光飞溅。
他盯着摇晃的木桩,脑海中不断复盘与俞达的缠斗。
每一拳都带着破局的狠劲,呼吸与出拳节奏愈发契合。
只有让莽牛拳更上一层,才能在即将到来的风暴中活下去。
这个念头如铁烙般,深深印在他挥出的每一道拳影里。
县衙后堂烛火摇曳。
师爷凑近案几压低声音:“大人,黑风山匪近期频繁异动,怕是要生事端。更要紧的是,听闻衙门内有人与他们私相授受。”
县令手中的朱砂笔悬在公文上,墨滴坠入砚台荡开涟漪。
他执笔沉吟:“着人紧盯山寨动静,衙门内的内鬼先按兵不动,暗中排查,切莫打草惊蛇。”
说罢将案卷重重合上,烛火猛地晃了晃。
在墙上映出两人拉长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