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最后一滴血水汇入洛河。
集市铜漏刚报过巳时，街边馄饨摊炊烟袅袅升起，与未散雨雾交织。
这寻常烟火，惊得茶楼说书人手中醒木早拍三刻，那侠义故事还未开讲。
三天三夜的雨，将临江县城泡成发霉的绿豆糕。
衙门口石狮子生出青苔胡子。
西月十西，细雨如丝。
淡淡的哀愁笼罩县城，空气中仍残留着血腥余味，那场大战己过去三天。
沈家小院。
沈默坐在檐下青石上，手中寒铁棘拳套泛着冷光。
指腹拳峰凹痕 —— 那是与杜九恶战时留下的印记。
竹篱外传来踏水声。
孙震头顶油纸伞匆匆踏入，伞沿水珠飞溅，在青石板砸出点点碎银。
“明日辰时便要开船，你可同去？” 孙震收伞轻叩，水珠滚入陶缸，叮咚作响。
沈默抬头，目光扫过院角玄色捕快服，指尖叩响拳套，脆响惊飞檐角麻雀。
“此处事了，自然同去。” 他望向临江楼飞檐，晨光漏下的斑驳光影，恰似心头血光。
城外乱葬岗。
新坟前，李三娘素白衣影蹲下。
细雨浸透鬓发，手中黄纸在风中明灭，火星溅上 “醉红颜” 胭脂盒 —— 那是王猛去年中元红着脸塞给她的。
胭脂混着雨水，在坟土洇出艳红。
“你瞧，小花送的绢花还新鲜。” 她轻声说着，插上白菊，雨滴滚落新土。
不远处，油纸伞下，张铁牛青衫与李小花桃红裙角并立。
伞骨压得低低，只看得见两双沾泥的鞋，鞋边散落被雨打落的梨花。
县衙前祭灵棚。
周县令手捧香烛，在九盏长明灯前驻足。
素服袖口拂过灵牌，草编蚱蜢从袖中滑落，带着赵震天幼子的心意。
章师爷弯腰拾起，香灰入喉，连咳三声。
供桌烛火摇晃，将燕宏捕快服上 “忠勇” 二字，投在砖墙上晃动。
燕宏望着 “王猛”“孙海峰” 的灵牌，手按剑柄缓缓跪下。
剑柄红绳在风中轻摆 —— 那是王猛说能 “避血光” 的赠礼。
“兄弟放心，这临江城的青石板，我必擦得比从前更亮。” 他喉间发热，低声道。
西月十五卯末。
鱼肚白的天色下，银辉洒在南场码头青石板。
沈默背着半旧行囊立在船头，李小花的胭脂帕在行囊带子上轻摆，淡粉牡丹纹隐入晨雾。
江风送来炊饼香与胭脂味，在江面幻作半幅幌旗。
燕宏脚踏皂靴在码头踱步，靴底磕碰石板有声。
他抬手一挥，捕快纹在晨光中闪烁：“沈默，此去府城水路远，愿你顺遂。若遇难处……”
话未说完，燕宏喉结滚动，指尖腰间雁翎刀。
“奶奶的！等有空我到府城，哥哥请你吃酱肘子！” 张铁牛扯着嗓子大喊，惊飞江鸥。
声音突然发涩，他急忙抹过眼角，腰间牛皮酒袋晃得哗啦啦响 —— 里面是王猛生前爱喝的烧刀子。
沈默望着晨雾中的燕宏与张铁牛。
王猛坟前新土、李三娘的胭脂盒、陈二娃的铜钱，一一浮现。
他喉头发紧，却扬起嘴角，声音混着江潮清朗：“等我在府城站稳，定捎来龙江城最甜的蜜饯！”
船工号子响起，船桨搅碎满江金鳞。
沈默转身扶住船舷，江风掀动额发。
回望码头，燕宏的手停在半空，张铁牛弯腰佯装系鞋带，肩膀却微微颤抖。
他摸了摸行囊里带血的棘拳套，触手冰凉。
临江的血雨腥风、欢笑泪水，都化作身后消散的晨雾。
前方江面己被朝阳染成金红，新征程就此开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