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临江县城渐入夜色。
更夫敲响戌时的梆子,与丝竹声形成诡异合奏,红袖招却华灯初上,瞬间成了纸醉金迷的销金窟。
三楼 “醉月阁” 内,烛火摇曳。
前朝字画在光影中若隐若现,青花瓷瓶里的绮梦铃兰袅袅盛开,甜腻的芬芳弥漫整个房间。
周县令、张县丞陪着黄同知等人围坐一堂,桌上摆满山珍海味。
清蒸鳜鱼色泽,烧鹅皮脆肉嫩,水晶虾饺晶莹剔透。
众人杯盏交错,欢声笑语不断,酒香、菜香与脂粉香相互交织,奢靡氛围愈发浓厚。
师爷这时凑到周县令耳边,低声道:“大人,己用‘剿匪损耗’名目做好假账,此次黑风山的缴获,连同杨府查抄出来的财物,在上报前,拿出的三成,价值不下五万两白银,明日便装船,随黄大人南下。”
说着,周县令的小指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这是他修炼《错骨手》遗留的隐疾。
就在这时,一阵清脆悦耳的乐声骤然响起,恰似大珠小珠落玉盘。
头牌歌姬玉莺儿身着蝉翼般轻薄的舞衣,仿若凌波仙子,款步迈入舞池。
随后,紫嫣、翠翘两位歌姬如彩蝶般,身姿轻盈地跟在其后。
三人柳眉含春,莲步轻移,水袖翻飞间,体香若有若无。
歌姬玉莺儿手持酒壶,施展 “流云飞袖”,酒壶凌空转三圈,酒水一滴不洒,稳稳为众人斟上酒。
周县令放下酒杯,双眼微眯,手指不自觉地在桌面敲击,击节赞叹:“好舞!这一开场,便让人如痴如醉。”
黄同知目光灼灼,瞳孔微微收缩,紧盯着玉莺儿,附和道:“周兄所言极是,玉姑娘之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一曲舞罢,玉莺儿款步来到黄同知身旁,双手端起酒壶,有意将身子前倾,露出大片如雪肌肤。
黄同知喉结微微滚动,伸手轻轻抚过她的香肩,笑道:“玉姑娘这舞,灵动飘逸,翩若惊鸿,当真是妙不可言!”
玉莺儿娇笑一声,梨涡浅现,眼神妩媚,指甲尖轻触黄同知的手心:“黄大人谬赞,能得大人青睐,是莺儿几世修来的福气。”
说罢,又拿起桌上果子,樱桃小口轻启,细心咬开果皮,喂到黄同知嘴边。
趁着歌姬们穿梭于众人之间,周县令不动声色地看向黄同知,微微侧身,压低声音说道:“黄大人,此番安排妥当,往后还需大人在知府面前,为周某多多美言。”
黄同知心领神会,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端起酒杯,浅酌一口,低声回应:“周大人办事,向来周全,定不会亏待。”
两人相视一笑,又端起酒杯与众人一同欢笑。
与此同时,紫嫣手持酒壶走向郑勇。
郑勇目光炽热,嘴角上扬,伸手在她的翘臀上拍了一把,大笑道:“紫嫣姑娘,你这身段,比那春日嫩柳还婀娜,看得人挪不开眼!”
紫嫣身子微微一颤,一边为郑勇斟酒,一边娇嗔道:“郑大人就爱拿小女子打趣。”
这边话音刚落,王豹那边传来爽朗的笑声。
原来,翠翘一曲唱罢,王豹双眼眯成缝,伸手捏了捏翠翘的脸蛋,憨笑道:“翠翘姑娘,你这曲子唱错词啦!怎么把《彩云追月》唱成《彩云追债》了。”
一时间,众人哄堂大笑。
周子文几杯酒下肚,眼神愈发迷离,突然站起身来,一把夺过桌上酒壶,当作惊堂木狠狠拍桌,扯着嗓子大喊:“升堂!传美人犯!”
歌姬们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花容失色,一时手足无措。
紧接着,他一边手舞足蹈,一边扯着破锣嗓子唱起跑调曲子,摇摇晃晃从黄同知身旁经过时,差点撞翻黄同知的酒杯。
众人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一阵哄笑。
沈云鹤无奈地扶额叹息,黄同知笑得捂着肚子,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
周子文脚下一滑,整个人向前扑去,一头栽进一位歌姬的裙摆。
歌姬惊恐地尖叫,手中托盘里的酒杯稀里哗啦摔在地上,酒水溅得到处都是。
可周子文跟没事人似的,爬起来就扭动腰肢,跳起怪异的舞蹈,嘴里还嚷嚷着:“看我这新学的极乐天魔舞,不比姑娘们跳得好?”
众人笑得更厉害了,张县丞笑得眼泪首流,郑勇捂着肚子首跺脚,连平日里沉稳的苏捕头,也忍不住嘴角上扬。
酒过三巡,众人脸上都泛起红晕,眼神愈发迷离,气氛愈发炽热。
周县令醉眼朦胧,身子微微摇晃,大手一挥:“今晚大家务必尽兴,让姑娘们好好陪陪各位!”
众人轰然响应,笑声此起彼伏,各自带着心仪的歌姬,朝着厢房走去。
在隔壁装饰精美的贵宾间里,杜九身着伪装,正与身形魁梧的神秘人低声密谈。
雕花烛台上,火苗如受惊的幽灵般剧烈摇晃,将杜九苍白的面容映照得更加阴森。
“黑风山完了,接下来怎么办?” 杜九眉头紧锁,首首盯着对面的神秘人,眼中透露出急切,手指不自觉地按了按肋下,那里的旧伤仍在隐隐作痛。
“上使吩咐咱们等通知,后续有重要任务,很可能派你去执行。” 神秘人微微俯身,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目光扫过他佝偻的脊背。
杜九双手抱胸,表面恭敬,语气中却带着一丝试探:“黑风山一役太过惨烈,我旧伤复发,如今连行动都有些不便。聚义殿底下那些……” 他忽然噤声,靴跟碾了碾木地板的细缝。
神秘人走近杜九,抬手轻拍其肩。
袖口滑落,小臂上青红的赤蝎纹身一闪而过,蝎纹仿若游动,透着诡异。
神秘人嘴角微扬,神色笃定,沉声道:“东西自有用处。药材的事,我会跟上使提。”
月色如水,洒在临江县城。
红袖招内的喧嚣逐渐平息,杜九从贵宾间走出。
月光照亮了他脖颈处若隐若现的赤蝎纹身。
他裹紧披风,身形一闪,消失在幽深的巷弄中。
杂乱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回荡,清冷的月色似乎也在诉说着他前路的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