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楚云既说接了，便会上心。
“到实地走一走看一看。”
起卦测字寻物，越接近目的的地方和人物，越准确。
“好嘞！”
安泰一听，脸上笑开了花，屁颠屁颠地赶忙安排下去，生怕秦楚云随时会改变主意似的。
一行人乘着州判府的马车，晃晃悠悠地来到与贡院仅一街之隔的青云栈。
刚下马车，陆允礼便从袖中取出一块折叠整齐的素色帕子，递给秦楚云。
“青云栈里住满了考生，个个都是血气方刚的半大小子，屋里屋外指不定混着什么汗味脚臭味，一会儿若是受不了，你就用这个捂着。”
秦楚云伸手接过，入手柔软，鼻尖萦绕过一阵极淡的桂花香气，清甜不腻，正是她偏爱的一种味道，先前坐马车的不适，也稍稍缓和了些。
安泰在前面热情地伸手指着：“仙师您看，这青云栈分为登科楼和青云阁。区别嘛……嘿嘿，就是贵点和便宜点的区别。”
他清了清嗓子，继续道：“登科楼有八人一间和十二人一间的上房，青云阁那边则是二十人一间的大通铺。”
又补充道：“那位孔侍郎的三公子孔铭登，便是住在登科楼。”
秦楚云和陆允礼对视一眼，反应一致：噗，孔明灯。
安泰见二人神色古怪，干咳了一声，“下官第一次听这名字时，也是……咳，也是这般想的。”
他压低了点声音道：“我听说这是孔家老太爷亲自取的名儿，取‘铭记于心、金榜登科’的教诲训导之意。”
陆允礼抬起手肘，轻轻顶了顶安泰那圆滚滚的肥腰：“安大人，没看出来您还挺会打听这些個家长里短的。”
安泰立刻摆了摆手，脸上却有几分小骄傲：“哪里哪里，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小道消息，低调，低调。”
几句插科打诨间，一行人己踏上了登科楼的木制楼梯。楼道里光线略暗，隐约能听到各房间传来的读书声、叹气声。
安泰领着他们沿着吱呀作响的长廊走到尽头，在一间房门前停了下来。
陆允礼抬头一看，门楣上挂着个木牌，上书三个字：河间轩。
安泰率先推门走了进去，朗声道：“孔贤侄，本官将秦仙师给你请来了！”
屋里原本或坐或立的几个统一穿着青衿襴衫的学子，有的在埋头苦读，书本几乎要碰到鼻子；有的在低声交谈，眉宇间带着几分焦虑；也有的则在狭窄的空间内焦躁地来回踱步。
见到安泰进来，纷纷立刻停下手上的事，朝着安泰像模像样地躬身行礼。
“安大人好。”
“见过安大人。”
安泰随意地摆了摆手，走到其中一位少年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端起些许长辈的架子，缓声道：
“孔贤侄啊，这位便是秦仙师，你且将你那考票丢失的详细经过，与仙师再说一遍。”
那少年闻言，抬起头来，一双眼睛带着毫不掩饰的怀疑，在秦楚云身上滴溜溜地转了一圈，随后他那厚得有些过分的唇微微向上。
“她是什么仙师？看着……看着也没比我大上几岁啊。”
秦楚云也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打量了对方一番。
只见这孔铭登眉毛粗浓，鼻头有肉，身板颇为壮实，下巴微微抬着，一脸傲气，给人第一感觉就是个不好惹的小霸王。
“放肆！不可对仙师无礼！”
安泰闻言，脸孔一板，心中暗道这愣头青真是不识货，平日里仗着家世在同窗中横行霸道也就罢了，今日竟敢在仙师面前摆谱！
“仙师可是咱们整个裕安城的大恩人！能得仙师出手相助，己是你三生修来的福分！”
孔铭登被安泰这么一喝，脖子缩了缩，依旧撇了撇嘴，小声嘟囔了一句什么，但总算不再公然叫板。
许是丢失考票之事确实让他心焦火燎，也只得不情不愿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又说了一遍。
“那考票……我一首都贴身缝在最里层那件小衣的内衬布兜里，外面还特地多纳了几层密密的针脚，想着绝不会出岔子。”
孔铭登一边说，一边比划着位置，“因为觉得万无一失，所以平日里也极少特意去检查它是否还在。”
“眼看着后日就要开考了，便想着提前将考票取出来检查一番，看看有没有损坏，有没有受潮，也顺便散散上面的味儿，免得到时候在考场上有什么异味引人注目。”
“毕竟这考票材质特殊，长时间闷在身上，总会沾染些味道。我们这些考生，大多都会这么做的。”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懊恼：“谁曾想，昨晚睡觉前，我习惯性地隔着衣服摸了摸那个位置，却……却摸了个空！”
“我立刻就把自己所有的行李箱笼翻了个底朝天，连床板的夹缝都没放过，可就是没有！”
“同寝室的几位学兄为了自证清白，也纷纷把自己的包袱物件都掏出来让我仔细搜检，确实只有我一人的考票不见了。”
安泰在一旁适时补充道：“孔公子昨日中午火急火燎地找到下官这儿的时候，下官便立刻下令封锁了整个青云栈，挨个寝室进行了仔细搜查。”
“所有在栈学子的包袱行李也都查验过了，确实没有发现那张考票。随后，下官又增派了人手，将这青云栈里里外外的边边角角，甚至是茅厕的犄角旮旯都搜了个遍，连耗子洞都差点给捅穿了，还是一无所获。”
趁着安泰给陆允礼和秦楚云介绍情况的当口，屋里那几名学子正凑在一块儿，压低了声音嘀咕。
其中一个尖嘴猴腮的学子插了一嘴，自以为声音算小，肆无忌惮：“我昨儿在楼下，倒是听见青云阁那边有人议论，说以前他们书院里有人丢了重要的课业，也是请了个算卦的神算给找回来的。”
另一个方脸学子立刻点头附和：“对对对！我听他们说得可神乎了！据说那位先生就那么伸出手指头掐算了片刻，”
他边说边笨拙地拿手学着比划了个掐算的动作，“嘿，你猜怎么着？就算出来那课业掉在了一条大黄狗的窝里！后来他们真就从狗窝里给翻出来了！可神了！”
孔铭登听得眼睛一亮，连连点头：“对啊！若是能找到那样厉害的仙师，估摸着我的考票还有希望！至于这位……”
他偷偷瞥了秦楚云一眼，小声嘀咕，“看着就不太像会那种真本事的……”
大黄狗……陆允礼眼角余光扫到自家娘子那张依旧面无表情的俏脸，嘴角几不可查地抽了抽。
“咳……”陆允礼清了清嗓子，成功吸引了那几名学子的注意力。
“诸位，”陆允礼脸上挂着和煦的微笑，慢悠悠地开口，“你们方才说的那位，能从大黄狗窝里算出东西的厉害仙师，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正是你们眼前这位秦仙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