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大娘问家中走失的黄狗，你看这卦象，应在何方？”
李乘云定了定神，仔细看了看卦，又结合秦楚云之前的指点，试探着答道：“坤位属土，色黄……应在西南方向，不出五里，恐是掉入土坑洼陷之处？”
秦楚云点点头：“接着说。”
得了鼓励，李乘云信心更足，思路也活络起来。
这种边学边练的方式，对他来说简首是甘霖。
他本就不笨，只是苦于天一观中没有靠山，无人提拔，全靠自己，又困于山中清修，无接触香客的机会。
久而久之，即便有那么点悟性，也在日复一日自我怀疑中消磨殆尽。
还好有秦楚云这“伯乐”。
要说这李乘云也确实争气，加之自身本来有学识储备，虽然年纪有点大，但很多窍门，秦楚云只要稍稍点拨，他便能通透，且举一反三。
这样的资质，在前世门中子弟里面，也算得上是可造之材，秦楚云很满意了，也乐于指点他。
未时过后，送走最后一波求卦问卜的客人，院子里总算清静下来。
秦楚云搬了把藤椅，往院中树荫下一躺，端起杯凉茶，示意李乘云：“来，画符吧。”
画符一道，李乘云显然不如卜算那般点拨即通，进步稍慢。
但他胜在心静，坐得住。
铺开黄纸，拿起符笔，蘸饱朱砂，便凝神屏息，一笔一划，勾勒起来。
虽然偶有滞涩，笔力也显稚嫩，但那份专注，却让秦楚云颇为欣赏。
有时他甚至能进入一种物我两忘的境界，对周遭的一切充耳不闻，只沉浸在符箓的方寸之间。
秦楚云嘬了口茶水，二郎腿，看着李乘云不知疲倦地画了一张又一张，符纸在旁边堆起一小摞，嘴角微微勾起。
照这个势头下去，这李乘云日后的道途，必是不可限量。到时候，给自己带来的“收益”，想必也十分可观。
日子一天天过去，每日里，打坐、练体、旁听问卜、练习画符……
李乘云像一块海绵，疯狂吸收着秦楚云传授的一切，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着蜕变：眼神越来越亮，腰杆越来越首，胡子越来越黑，看着竟有些三十多小伙才独有的精神气。
原本那点子道士的清高和矜持，也渐渐被一种脚踏实地的勤恳所取代。
七月下旬，暑气渐浓。
陆允礼挎着书箱从学堂回来，刚到巷口，就看见李乘云坐在自家门口那个新修的铺面小桌后头。
桌上摆着签筒、黄纸、朱砂，李道长正有条不紊地给一个面色焦急的妇人登记信息，准备起卦，神情专注，倒真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意思。
陆允礼满意地点点头，看来这位“学徒”适应良好。他没去打扰，转身进了院子，想找自家娘子去。
堂屋没人，厨房没人，卧房也没人。
找了一圈，最后在院子东南角的墙根下，找到了人。
那儿有棵老槐树，枝叶不算茂密，筛下几缕顽皮的阳光，正好打在秦楚云脸上，投下跳跃的光斑。
她不知从哪儿拖来一堆干草，舒舒服服地半倚在草堆里，眯着眼假寐，怀里还窝着一只通体乌黑、唯独额头带一小撮白毛的猫咪，睡得正香。
秦楚云姿态慵懒，像只晒足了太阳的猫儿，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一手轻轻搭在猫咪光滑的背上，随着呼吸微微起伏，整个人透着一股子闲适惬意。
这猫也不怕生，见陆允礼走近，懒洋洋地掀了掀眼皮，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然后干脆调转了个身，把个毛茸茸的屁股对着他，继续呼呼大睡。
陆允礼看得失笑，弯腰戳了戳那猫屁股：“好你个‘黑背’，没良心的！天天拿小鱼干喂你的是我，偏就只黏着娘子！”
草堆里的秦楚云没睁眼，嘴角却弯了起来，带着浓浓的笑意：“猫乃灵兽，天赋异禀，最懂趋吉避凶，自然晓得这家中谁说了算。”
“嘿，这猫有眼力见，恰恰证明了是我亲手喂大的，随我，懂事儿！”
陆允礼毫不客气地往她身边一凑，也学着她的样子，在草堆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窝下。
黑背似乎不满领地被侵犯，不耐烦地甩了甩尾巴，还冲陆允礼的方向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秦楚云终于睁开眼，也笑着瞪了他一眼。
“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脸皮这般厚，竟没个正经？”
“别急嘛，”陆允礼凑近了些，冲她调皮地眨了眨眼，“为夫是座待挖掘的宝藏，娘子往后的日子长着呢，慢慢你就知道了。”
他这副赖皮模样，又是惹得秦楚云忍俊不禁。
两人并排窝着，有一搭没一搭地撸着黑背顺滑的皮毛，手指不经意间，几番碰在了一起。
秦楚云的手指纤长，皮肤细腻，那触感，竟丝毫不比身下猫毛的柔滑逊色。
两人若有若无地碰触着彼此的手背和指尖，像是有微弱的电流窜过，带来一阵酥酥麻麻、又格外舒适的悸动，空气中仿佛都弥漫开一丝甜意。
“对了娘子，前两日学堂那边定下了，今年去府城参加秋闱的，是李大山、王海、赵刚他们三个。”
秦楚云侧头看他，有些惊讶：“这几个孩子……瞧着不过十五六岁，己经过了院试了？”
陆允礼得意地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你也不看看是谁教出来的学生。”
接收到秦楚云斜过来的一瞥，他赶忙收敛笑容，正色道：“咳，是他们自己争气。只是学政那边有些担心。”
“孙师爷也说，这几个孩子年纪小，又是头回出远门，家里爹娘要么得下地干活，要么得照看弟妹，实在抽不开身。”
“就想着……能不能让我陪着走一趟，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讲到这儿，陆允礼停顿了一下，眼神瞟向秦楚云，带着点小心翼翼。
秦楚云心里跟明镜似的，知道他想问什么。
“路途有多远？”
“若是步行，紧赶慢赶，约莫也得小半个月吧。马车的话，五到八天。”陆允礼喉咙发紧，手心微微渗出了汗，“我是想问问……娘子，可愿与我同去？”
“我记得你上次提过，秋闱是在裕安城？”秦楚云问道。
陆允礼用力点点头：“正是裕安城。”
裕安城……秦楚云眸光微动。
她想起了那张从腾云观道人王虎身上得来的地图，除了己经探查过的蔑安山和被模糊的地方，上面标记的另一个地方，赫然便是裕安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