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了!陆允礼那向来灵活的脑子里,只有这绝望的二字。
娘子她知道了!她很生气!她要和离,她不要我了!
秦楚云此时的情绪就像终于打开了一个缺口,有了开头那一句,后面便再也堵不住了。
她杏目怒瞪,字字句句都清晰利落:“你我虽说是名义上的夫妻,但命运早己产生了交缠,福祸相依。你在外面偷偷摸摸干这些,你以为我会完全没事人一样,安心在家里呼呼大睡吗?”
“我以前那会儿——想要我命的人太多了,陆允礼,多到你想象不到。”她深深闭上了双眼,仿佛被回忆追赶着。
“那些我剿灭过的妖魔鬼怪同族也就罢了,更可怕的是我的同门,那些想要踩着我尸体上位,想要我永世不得超生的身边人……我永远不知道哪一个瞬间,他们突然就装也不装,对我挥刀相向。”
“所以我只能防,你知道吗?我只能睡觉都醒着……”
秦楚云也不知道自己说这些做什么,她从来都不爱说这些,今儿不知道怎么了,竟竹筒倒豆子一样,一股脑们地倾倒出来,眼眶竟还隐隐有些发热。
陆允礼完全愣了,可算知道秦楚云是怎么知道他的身份了。
因为他总是避着她,半夜偷摸着去处理他自己的事情,殊不知,每次娘子心里都跟明镜似的。
“怪我,娘子,是我……太自负了。”
他在她面前低下了头,双手也从她肩上滑落,可仍死死按住她的手背,不给她走。
“我以为那些腌臜事,我处理好了,就不会烦扰到娘子你,就不会破坏我们现在的关系,我们能每天都开开心心的……是我错了。”
秦楚云的睫毛动了动,没还嘴。内心的憋闷话吐出来后,整个人突然就轻松多了,冷静了。
最重要的是,她冷静后便明白:自己并不是真的想走,只是太多疑问,太多不安,只是憋在心里太久了,日子看着都没了前阵子的简单和舒心,所以产生了想逃离的想法。
“我不知道怎么做,你才肯原谅我,娘子,我……我真的错了,你想要知道什么,我都说,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秦楚云看了看他,蔫头巴脑,眼眶红红,整个人像只淋了雨的小动物,可怜极了。
明明需要他的是她,可是求着不要分开的,却是他。
两世为人,她从没有被什么人如此需要过,求她办事那些不算。
因为陆允礼是从头到尾,真真切切,没有图过她任何东西、也从没害过她的人。
秦楚云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所以你说说,你过去的那些事?你是‘青见影’我早知道,我也不在意。可是为什么不可以让我知道?”她试着缓和了语气。
“因为……我觉得很丢人,很不光彩,不想娘子知道我这般狼狈不堪的事。”
他的声音闷闷的,一字一字说得很慢,似乎在奋力抵抗着什么。
“你为什么觉得很丢人?只是因为是贼?”秦楚云声音温温柔柔的,尽力带上安抚的意味。
“若我觉得做贼丢人,那时候就不会去做了。”陆允礼苦笑,总算抬起了头。
他抬起头,烛光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双平日里总是含着清浅笑意的眸子,此刻却像被暴雨冲刷过的湖面,混杂着痛苦、羞愧与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
“我最原谅不了的,是我的自以为是,害得好兄弟,我的挚友一家三口,惨死在大火当中。”
眼神闪烁,躲闪着,又带着几分认命般的坦然,仿佛终于要将心底最深处那块腐烂的伤疤揭开给人看,既怕吓着了人,又隐隐渴望着能有一丝光照进来。
那是一种深可见骨的疲惫,像是背负了千斤的过往,每走一步都沉甸甸的。
微末时的陆允礼,在收养他的老乞丐病重时,不过才十三西岁。
为了来钱快,他做起了偷鸡摸狗的行当。可那点银钱,终究是留不住这位亦师亦父的古怪老人。
后来他混迹各大城市、酒肆,在那些灯红酒绿中打滚,也曾饿过肚子,也曾被人追着打。
后来,他从偶尔的“善举”中品味到了不一样的喜悦,此后便立志,要“劫富济贫”,只盗那些为富不仁之辈。
也就是在那时,他认识了“百里寻踪”。
“‘’百里寻踪’这名号,也是后来才有的。一开始的时候,他叫罗三手,只是个在阴沟里打滚,手法不怎么干净的小偷。”陆允礼顿了顿,声音有些沙哑。
“刚开始的时候,也没发现他这么坏,心这么狠,只是看他拳脚功夫不错,长得也能唬住人,便同他一起干了几票。后来发现这人贪得无厌,而且残忍狠毒,便分道扬镳了。”
在陆允礼十八九岁时,迎来了新的光亮。他认识了镇远将军府的嫡子,邵光怀。
因为一场误会引发的交手,二人不打不相识;又因为一场酣畅淋漓的醉酒,二人痛骂天下贪官富贼。
陆允礼一时兴起,自爆了侠盗的身份,邵光怀听得双眼放光,激动之下便要入局。
彼时陆允礼偏爱青衣,二人一拍即合,一起起了个名号——“青见影”,并商定每次出手,必定留下一只绿叶折成的鹤,作为标记。
陆允礼为“青”,轻功快若无踪、剑法了得;邵光怀为“影”,智多近妖、枪法在年轻一辈中也小有名气。
不消两三年,二人春风得意,联手惩治了不少贪官恶霸,“青见影”的名号响彻江湖。
“那‘百里寻踪’罗三手,也不知从哪里看出了这是我的手法,后来还摸上门来,纠缠过几次,非要加入我们。光怀觉得此人穷凶极恶,不如首接扭送官府。”
“但我总觉得,此人虽然偷鸡摸狗,但也罪不至死。一番犹豫,最后还是让他逃脱了,之后便再无交集,首到先前两日。”
陆允礼咬着牙,声音里透着悔恨:“我只道此人只是有些赖皮,但毕竟是个贼,心道吓走便是。若我早知道他竟残忍到能拿孕妇来抵抗抓捕,我一定在醉春楼里就悄无声息解决了他!”
他拳头捏得咯咯作响,“让这样的毒蛇,提一提你的名字都是玷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