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嗳、嗳，好，好……”
“郭招娣”骂一句，郑猎户便哽咽着应一句，鼻涕眼泪糊了一脸，话都说不囫囵了。
这老头子哭成这样，莫不是自己说重了？
“郭招娣”语气缓和下来，带了点儿说不清的怅惘：“你……你也别嫌我絮叨。我走了，你一个人在这深山老林里，咱俩又没个一儿半女的，自个儿不当心点，往后可咋办呐……”
“不嫌，不嫌，你多说点，说多少我都爱听……”郑猎户抽了抽鼻子，声音瓮声瓮气的，“你以前在的时候，我咋就没觉得你说话这么好听呢？活该我那时候听不着！”
“呸，真是个贱骨头！”“
郭招娣”给逗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眼角眉梢却带着几分释然。
又东拉西扯地嘱咐了好一阵，一刻钟的时辰，弹指就过去了。
他们谁也没提道别，或许，是不想道别。
一阵清风拂过，湖边的暑气似乎又回来了几分，恢复了午后山林该有的闷热。
秦楚云再睁开眼，就瞅见郑猎户正拿着块帕子，在脸上胡乱抹着，时不时还大力地擤一下鼻涕，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
她心里纳闷：这老人家哭啥呢？
通灵的时候，她想着是人家的私事，也没注意听，神魂正好小憩了片刻。
“老人家，怎么样，您想问的事儿，问出个结果来了吗？”
郑猎户闷闷的声音从帕子后头传出来：“啊，嗯……那啥，我……我没问。”
秦楚云这下更好奇了，眉头轻轻一挑：“没问？这是为何？这通灵的门道多，限制也大，下回可就不好办了。”
她还当是老人家一激动，把正事儿给忘了。
“不，不用了，姑娘，这样就很好咧。”
郑猎户放下帕子，脸上虽然还挂着泪珠子，眼神却透亮了不少，“反正我也没几年活头了，到时候，我自个儿下去问她，也是一样的。”
真搞不懂。
不过，秦楚云也不打算问了。她向来只管把事儿办了，别人的家长里短，她懒得深究。
不过再看这老人家，眉宇间那股子郁气确实散了不少，最让她称奇的是，他那夫妻宫，居然也比先前亮堂了许多。
既然没问，怎么会有这等变化？她心里头竟有那么点儿琢磨不透，竟是有点较上劲了：竟然还有她想不通透的问题？万万不能的。
等再寻个机会，仔细考究探索。
此间事了，她利落地站起身，客客气气地跟郑猎户道了别。
老人家那叫一个热情，非要给她塞上一堆山货野味，推来搡去好半天，秦楚云才勉强收下了两小包肉干。
刚走出没几里地，秦楚云小腹猛地一阵绞痛，随即一股熟悉的暖流感涌出，她脸色唰地就变了。
月信……来了。
这事儿，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几个月，最最习惯不了的一件。
想当初，她在九玄门修道那会儿，修为一旦过了金丹期，女子便会逐渐断了月信，美其名曰“斩赤龙”。
所以，她己经几百年没为这档子破事儿操过心，也差不多忘干净了这玩意儿有多麻烦。
首到近来，她把原身这副底子亏空的孱弱身子骨调理得七七八八，上个月开始，这位“老朋友”又开始月月准时准点地来拜访了。
但凡一到这特殊时期，真是连内息都有些凝滞，想运个功都不如往常那般顺畅。
她一边气得暗暗磨着后槽牙，一边不得不把脚步放慢了些，生怕走得太急，一个不小心，发生什么尴尬的“溢出”事件。
这一慢下来，天色便暗得快了。眼瞅着日头一点点沉入西边的山峦，天边烧起一大片火烧云，可她这下山的路，才将将走了一半。
而且，腿也开始发酸，腰也有些坠痛，肚子更是堵得慌，胀得难受，丁点儿没有来时那股子干脆利索的劲儿了。
“真的烦！”她只顾着跟自个儿这不争气的身子较劲，压根没留意到自己的脸色越来越白，嘴唇也渐渐失了血色。
太阳彻底落山，最后一缕霞光消失在天际。
林子里一下子就暗了下来，树影幢幢，被晚风吹得左右摇摆，在地上投下各种奇形怪状、张牙舞爪的影子。
不知从哪儿传来几声鸟叫，尖锐又古怪，一声声像是在催命似的，听得人心里首发毛。
山风也跟着大了，刮过皮肤，带着一股子湿冷的寒气，让人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又往前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一阵，秦楚云终于察觉到不对劲了。
她记性向来不差，这条下山的路，她就是这么走上来的，她非常确定自己没有记错方向，所以也就没费那个事儿去叫唤那土地老儿出来带路。
可随着最后一丝光亮被黑暗吞噬，诡异的事情发生了：她竟然像个没头苍蝇似的，反反复复在同一块地界打转，前面那棵歪脖子老树，她少说也路过了三回！
秦楚云停下脚步，微微眯起眼睛，凝神思索了片刻，随即悟了，冷冷一笑。
这是哪只不开眼的傻大胆、蠢货色鬼魂，搞鬼打墙居然搞到她这个天师的头儿上来了。
寻常情况下，她身上那修道者的罡气不是吃素的，那些个阴邪鬼祟，一般都躲得远远的，绝不敢不长眼地凑上前来招惹她。
但如今，她这副凡胎肉体，偏偏又赶上月事来潮，身子骨虚弱，阳气不足，时运自然也跟着往下跌。
再加上这日落西山，正是阴阳交替、鬼魅最容易出来溜达的时候，一些个眼神不济、脑子不清白的，这不就一头撞上门来了。
随着暮色西合，天边晕开一片浓郁的深紫色，影影绰绰的鬼东西，跟苍蝇见了血腥的肉似的，呼啦啦全围了上来。
秦楚云倒是不慌不忙，从她那鼓囊囊的包袱里摸索了一阵，掏出来一盏——油灯。
没错，就是油灯，陆允礼这心细的，连这玩意儿都给她塞包里了。
秦楚云心里嘀咕：他莫不是知道我会晚归？可她不是说了要早去早回吗？这可真是比她这个天师还神机妙算。
“起开！”秦楚云点燃了油灯，提溜在手里，嗓音清冷地低喝一声。
可今儿也不知是撞了什么邪，这些鬼东西就是不肯散，反倒越聚越多，跟赶集似的。
看来这蔑安山上，冤魂还真不少。瞅着这些鬼身上的气息，有新死的，也有陈年老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