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白的唇边，艳红酒渍触目惊心，像极了大秦皇室浓稠的鲜血。
赵高身材瘦削，面容狭长，阴冷眼眸中倒映出两具白花花蠕动的肉体，让他满脸褶子和整齐的官服与这香艳画面显得格格不入。
“扶苏大胜匈奴“的密报摆在案几前，刺得他双眼生疼。
为了扶苏与蒙恬的剿灭边军，他答应了头曼单于出让塞北六郡的条件。可右贤王左贤王的十几万匈奴如此不堪一击，着实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这帮无用的蠢才！”赵高狠狠骂道。扶苏不死，始终是他心头最深的刺。
甜腻的葡萄酒有些反胃，赵高拍了拍胡姬白皙的臀瓣，挥了挥手，眼前的西域风情，他却提不起丝毫兴致。
扶苏杀了他视为羽翼的十几万匈奴，现在自己利用胡亥杀了扶苏的十几个弟弟，也算解了心头之恨；十万边军娶匈奴女子扎根塞北，他就杀了十位大秦公主予以回击。
扶苏啊扶苏，你孤身一人，凭什么能跟我斗？
半年前，发生在沙丘行宫的那一幕，再次浮现于眼前。
秦始皇临终时，只交代扶苏处理后事，对其他皇子只字不提，赵高当时就慌了。
扶苏与蒙恬蒙毅素来交好，蒙毅忠心耿首，当年调查秦宫贪墨案曾判赵高车裂，若不是先帝顾念多年侍候留下一命，自己早就身首异处。
这几年，阿房宫与骊山皇陵的修建有太多见不得光的事情，边军的粮草军饷，大部分也被赵高中饱私囊。若是扶苏继承大统，他必定重用蒙毅，到时候新账旧账一起算，自己只怕朝不保夕。
要改变命运，唯有扶持胡亥上位，他性格跋扈却平庸无能，又是自己传授狱法的学生，向来都是言听计从。
那个夜晚，沙丘行宫一片死寂。赵高把胡亥拉到一边，挑拨道：“公子，皇上驾崩，只给长子扶苏留下遗诏。等扶苏回来，他就会继位当皇帝，而你呢？什么都没有！这事儿，你说该怎么办？”
胡亥皱着眉，有些无奈地说：“这有什么奇怪的？我早就听说了，明君能识破臣子的真面目，明父也能看透儿子的心思。父亲去世了，不封其他儿子，这有什么好说的？”
赵高冷笑了一声，说：“公子，此言差矣。现在天下的权力，就在你、我还有左丞相李斯手里。公子，你得好好想想，是当臣子还是当君主，是控制别人还是被别人控制，这可是天壤之别啊！”
胡亥有些犹豫，说：“可是，废了哥哥立弟弟，这是不义之举；不听父亲的遗诏，擅自篡夺皇位，这是不孝；我能力有限，还要靠别人帮忙，这是无能。这三件事，都是违背道德的，天下人肯定不会服气，我自己也会陷入危险，国家也会动荡不安。”
赵高恨铁不成钢，只能巧言令色地继续劝导：“公子，想当年，商汤和周武王杀了自己的君主，天下人却都认为他们是正义的，没人说他们不忠。卫国的卫君杀了自己的父亲，可卫国的百姓却歌颂他的德行，连孔子都把这事写进书里，没人说他不孝。有时候，为了成就大事，就不能拘泥于小节；真正的美德，也不必谦虚推让。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职责，百官的功劳也各不相同。所以，只顾眼前小事，忽视长远利益，肯定会吃亏；犹豫不决，肯定会后悔。果断行事，连鬼神都会让路，最后肯定能成功。公子，您该当机立断！”
面对皇权诱惑，胡亥有点心动，他叹了口气，说：“就算我愿意，可左丞相能答应吗？”
赵高长吁一口气，道：“公子放心，我去帮您跟李斯说，有他一起谋划，肯定能成事！”
令他大为恼火的是，李斯这老怪物油盐不进，让他费尽了周折。
赵高随即穿过行宫找到李斯，压低声音说道：“左丞相，皇上驾崩了，本来赐给长子扶苏的诏书还在，让他回咸阳奔丧继位。但现在皇上死了，这事还没人知道。诏书和玉玺都在胡亥手上，太子的人选，其实就掌握在您和我嘴里。您说，这事该怎么办？”
李斯的脸色瞬间变得严肃起来，他瞪了赵高一眼，低声道：“这种亡国的话，你也能说得出口？这不是我们做臣子该讨论的！”
赵高却毫不在意，继续逼问：“您自己掂量掂量，您和蒙恬比，谁更厉害？功劳谁更高？谁的谋划更长远？谁在天下人面前更没怨言？谁更受公子们信任？”
李斯想了想，假装糊涂：“这五个问题，我都不如蒙恬。你这么比较，到底是什么意思？”
赵高阴笑道：“我不过是个内宫的小厮，靠着写写画画混进了秦宫，干了二十多年，从没见过有哪个功臣能安稳活到二世的。皇帝十八个儿子，您也都清楚。长子扶苏刚毅勇猛，信得过的人只有蒙恬。他要是继位，肯定让蒙恬当丞相。到时候，您还能带着通侯的印玺回乡吗？此事绝无可能！我教胡亥学法律好几年了，这孩子心地善良，待人厚道，不看重钱财，尊重士人，口才差点，但心眼实诚。秦始皇的儿子里面，没一个比得上他的，他才是合适的继承人。您好好想想吧。”
李斯摇头道：“你还是回去吧！我是奉皇上的诏命，听天的安排，这些事情我无权决定。”
赵高继续劝说：“安定可以变成危险，危险也可以变成安定。安危不定，怎么体现圣人的智慧？”
李斯反驳道：“我是个出身寒微的普通人，有幸被皇上提拔成丞相，封了通侯，子孙也都得到了高官厚禄。皇上把国家的存亡安危托付给我，我怎么能辜负他呢？忠臣不怕死，孝子不逃避危险，我们做臣子的，各守本分就好。你别再说了，再这么下去，会惹祸上身的。”
赵高却毫不退缩：“圣人做事没有固定模式，会根据形势变化而调整。看到细节就能知道根本，看到指向就能知道归宿。事情本来就是这样，哪有固定的法则呢？现在天下的权力都在胡亥手上，我能帮他实现愿望。而且，秋天霜降，草木凋零；春水涌动，万物复苏，这是必然的结果。你何必这么固执呢？”
李斯叹了口气：“我听说晋国改立太子，结果三代都不安宁；齐桓公兄弟争位，最后身死遭戮；商纣王杀掉亲属，不听劝谏，结果国破家亡，社稷倾覆。这三件事都是违背天意的，连祖庙的祭祀都断绝了。我也是人，绝不敢参与这种阴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