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郡的晨雾裹挟着烽烟,扶苏踩着露水浸湿的夯土登上瞭望台。远处长城如苍龙蜿蜒,戍卒们扛着石料的佝偻身影在晨曦中若隐若现,仿佛蝼蚁攀附巨兽的脊梁。
军营前飘着黍米香,扶苏蹲在灶坑前翻烤面饼,玄色大氅沾着少许草木灰。
当他从伙夫老卒手里抢过锅铲时,段红尘差点惊掉下巴,大秦殿下啥时候竟学会了烙饼?
“殿下当心烫…”老卒话音未落,扶苏己把焦饼塞进嘴里:“无妨...比剧组…咳,比咸阳宫的膏粱强多了。”
“殿下请看。”段红尘递来一卷沾血竹简,“今晨巡营时,在伤兵榻下发现的。”
扶苏展开竹简,秦隶字迹斑驳如泪痕:“二月辛巳,黑夫再拜问中,母毋恙也?黑夫等首佐淮阳,攻反城久,伤未可知也,愿母遗黑夫用勿少……”
指尖到"即死矣"三字时,他猛然攥紧简牍——这分明是自己穿越前在荆州博物馆看过的云梦秦简中那封传世家书的原迹!
蒙恬掀帘进帐时,正撞见公子捧着竹简挠头。案头堆着三卷《效律》、五捆《厩苑律》。
“公子在看戍卒家书?”蒙恬解下佩剑,青铜甲片撞得叮当响。
扶苏指尖着简牍裂痕:“这黑夫兄弟自备冬衣麻履,还要托人买丝布寄给老娘。”他突然抖开《效律》竹简,“按秦制,戍卒夏装西月发,可这封家书写于三月末。其中猫腻,恐怕得问问将军的军需官了。”
帐外忽然传来喧哗。灵焚揪着个胖军吏的耳朵进来:“这厮把伤兵的醢酱偷换成马料!按《厩苑律》...”
“当黥为城旦。”扶苏头也不抬,“但若按新拟的《云中约法》,只需扣发三月军饷。”
他忽然起身,防弹衣上“横店制造”的篆文在晨光中泛金,“蒙将军,借你虎符一用。”
校场点兵鼓响了三遍,五千戍卒看着公子扛来十口大箱。扶苏踹开箱盖,铜钱混着葛布倾泻如瀑:“这是本公子典当玉佩换的!今日起,按大秦《效律》重订章程——”
他举起块烙着玄鸟的木牌:“戍卒征发需验传符,违者按《傅律》连坐里正,私改籍册者车裂!”
“殿下新令:冬衣夏装按月发放!”段红尘扯开新制战袍,赤焰刀挑着件匈奴皮袄,“再敢用敌裘充数,老子把他挂到烽燧上祭战旗!”
灵焚的药杵敲得铜鼎当当响:“殿下新令:伤兵伙食加肉三钱。谁再敢偷醢酱,老夫保证让他拉稀三天!”
戍卒堆里忽然站出个跛脚汉子:“俺...俺叫籍衷,黑夫是俺弟。”他抖开满是补丁的里衣,“去年冬衣,发的都是麻絮...”
三十余名戍卒同时跪倒,为首老者高举褪色襦裙:“求殿下做主!”那竟是件女子夏衣,袖口绣着歪扭的楚地芍药——原是母亲为从军幼子缝制,却被军需官充作敌资没收。
蒙恬的太阿剑突然出鞘,寒光掠过军需官头顶:“按公子新律,该当何罪?”
莫上桑的玉算筹叮当作响:“贪墨军资超六百钱者,斩左趾,戍五岭。”
蒙恬脸若冰霜:“你可知罪?”
军需官肝胆俱裂,在地。
扶苏握住蒙恬即将落下的剑柄,道:“罚你将贪墨军资,尽数购置药品。从今往后令你侍候伤兵,你可愿意?”
军需官叩首不止:“我愿意,谢殿下不杀之恩。”
不知谁先起的头,戍卒们忽然用戈柄顿地。五千杆长兵撞击冻土,震得烽燧台上的积雪簌簌而落。
“殿下英明!”五千男儿异口同声,撼天动地。
跛足籍衷抱着弟弟的襦裙老泪纵横,忽然带头唱起楚地《招魂》。悲怆楚音混着秦腔《无衣》,竟在长城上卷起浩荡长风。
当夜军帐烛火通明。扶苏咬着笔杆修订律条。辕门外二十几个戍卒正围着火堆传递破碗,碗里浊酒倒映出一张张枯槁面容。
“敬淮阳的兄弟。”跛脚籍衷举起木拐,“黑夫要的夏衣,老子烧给他了!”
火光跃动间,扶苏看清他们怀中皆揣着家书:有的裹着妹妹的头发,有的贴着幼儿的乳牙。最刺目的是籍衷妻子的回信:“母殁于去岁寒食,临终犹握汝之木牍。”
“殿下可知为何秦军死战不退?”蒙恬的玄甲突然出现在阴影中:“不是怕军法,是怕家书断了音讯。”
扶苏将修订好的军律交给蒙恬:“我走后,还望将军体恤兵士,更要保重自己。”
蒙恬望着墨迹未干的《云中约法》,忽然想起二十年前父亲蒙武的遗言:守国门者,先守人心。
蒙恬默立良久,忽然解下太阿剑:“公子可知此剑来历?”
扶苏望着这柄天下名剑,宿主记忆如潮涌来:“此为春秋时期吴国名剑,由著名的铸剑大师欧冶子和干将联手铸造。据传,这把剑在铸成时,剑身天然镌刻有“泰阿”二字,象征着至高无上的威道。”
蒙恬微笑颔首:“此剑辗转数国,吾皇破楚国所获,为何如今剑在我手?”
扶苏躬身道:“昔年将军伐齐,两昼夜连破齐国五座城池,父皇赐剑,以示嘉奖。并传诏曰:剑锋所指,皆为大秦。”
蒙恬屈指弹剑,龙吟声里透着欣慰:“咸阳之行,危难艰险。此剑、此诏、均转赠公子。除奸佞,正朝纲,重振大秦神威。”
蒙恬双膝跪地,正色道:“请长公子,接剑。”
扶苏匆忙拜倒,双手捧过剑来:“谨遵上将军令。扶苏必殚精竭虑,不辱使命!”
三更时分,莫上桑的算筹在沙盘上摆出卦象。光头青年望着东南方渐亮的太白星,忽然把酒泼向夜空:“要变天喽。”
“该出发了。”蒙恬搀起扶苏走出军帐,嘱咐道:“带着边关兄弟的念想,去斩断那座吃人的咸阳。"
夜色如墨,扶苏最后望了一眼云中郡的星火。腰间太阿剑与防弹衣相撞,发出金石之音——那是横店的塑料道具永远模仿不出的,历史的铮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