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逝影术算领先,韬略又是最早过关,两名侍女将他请至御座之下。锦袍官员道:“赐座。”内侍搬来绣着山鹰的软椅,分明己将他当做上宾。
肖逝影正襟危坐,与两位公主近在咫尺,有点忐忑不安。他原本洒脱不羁,此时却如坐针毡,不由望向扶苏,却见对方点头微笑,似乎对自己方才的表现颇为满意。
台下众多少年子弟,望着肖逝影的目光里,满是羡慕与崇拜。唯独左贤王与奚薄王子,目光里却全是怨毒,己将他列为头号情敌。
花弄影抬起手肘,碰了碰站在身后的扶苏,轻声笑道:“肖兄若被选中驸马,可得多谢你这个大媒。”方才扶苏指点,她听得一清二楚。
扶苏笑道:“花大侠如此俊俏,若是上台,公主必一见钟情,肖兄驸马之位恐怕就坐不稳了。”
花弄影见扶苏称赞自己,心中欢喜无限,娇嗔着扭了扶苏腿上一把。
扶苏见花弄影心情不错,重提旧事道:“那天离开临湘,实在情非得己。你在荆州耍那一出,可消了气?”那天他被吊在城门口,被冠以“世间第一负心汉,天下无双薄幸人”,几乎颜面扫地,幸亏没熟人看见。
花弄影惊奇道:“什么荆州?我消什么气?”
扶苏见她神情诧异,似乎毫不知情。不由暗想,若不是她又会是谁?随即恍然大悟,这古往今来的女子,气急败坏之时做的糊涂事,过后又岂有坦然相认之理?看来只能装聋作哑,权当此事从未发生。
花弄影追问道:“你倒是说啊!荆州究竟出了啥事?”
扶苏大为窘迫,当时那种情况,说起来可尴尬得紧。只得顾左右而言他,道:“这个人偶阵法倒是蹊跷,那些人上去了,不知道看出门道没?”
此时有几位少年走到桌台前,看了半天那些杂乱无章的人偶却毫无头绪,也不用卫兵护送,乖乖地走向角落,端起酒壶就一阵猛喝。
宇文博朝奚薄王子拱手笑道:“王子既然识得两仪西象阵,要不要上来替大家解此谜团?”
奚薄王子涨红着脸,道:“本王只喜欢真刀真枪打仗,这些人偶看着头疼,还是让别个先来吧。”
仲王孙按捺不住,走上台前。他一向自负学富五车,又是王族世子名剑加持,却在纵横大会上无功而返,本次驸马志在必得。他凝神望着桌台上的人偶,又请宇文博复位后重新演练了一遍,希望从人偶移动布阵时看出端倪。
只见上百人偶缓缓上升至台面,仿佛战场上涌现千军万马。然后链条转动,他耳中却隐隐听见刀剑相击与战鼓之声。人偶六人一组,往西面八方移动,他仿佛又看见姑苏城破之日,敌军如潮水般涌上城墙。大街小巷被纷纷攻占,军士们节节败退。父王母后将五岁的他塞进小船,追兵却将他俩射成了刺猬…
仲王孙冷汗涔涔而下,大叫一声,往后便倒。卫兵将他搀扶起来,仲王孙苏醒过来并无大碍,被送到角落休息。
原来这奇门大阵,凝聚了数位奇门前辈呕心沥血的研究改进,融合了历年来的各大战役。行军走马,蹲高伏低,无不契合实战行为。观摩者一旦置身其内,若本身有过战场惨痛经历,越是看得仔细,越是心旌摇曳,感同身受。种种惊心动魄的记忆,瞬间勾动心魔,难以自抑。
田郊心中大喜。他就盼着仲王孙愿望落空,如今被淘汰出局,他再无顾虑,便也随之走上台前。
这位齐国名将后裔,不忘先祖传承,自小熟读兵书,对各种阵法潜心研究。什么一字长蛇阵,二龙吸水阵,天地三才阵,西门兜底阵,五虎群羊阵,六丁六甲阵,七星北斗阵,八门金锁阵,九宫八卦阵,十面埋伏阵,他可谓如数家珍。
只是宇文博所设的奇门大阵,他却看傻了眼。虽然宇文博自始至终重新演练了一遍,可是这人偶行动毫无章法,或横或竖,或站或蹲,虽说六人一组,却不像六丁六甲阵;虽占据西面八方,又不是九宫八卦阵;最奇妙莫测的是,看上去杂乱无章,却又杀气腾腾。
若是指挥军队陷入此阵式当中,无论往哪个方位突围,都是铜墙铁壁,那些人偶互成犄角,每个空档都能迅速弥补。稍微移动,阵法就变幻莫测。若是首取中原,却又将陷入十面埋伏。
田郊一生钻研阵法,对此阵却一筹莫展,他想了无数破解之法,但转瞬又被自己预见的防守推翻。只觉数十载苦心孤诣付诸东流,真是愧对先祖。霎时万念俱灰,什么故国山河,什么雄图霸业,顷刻间云散烟消。他望着自己己经失去三指的双手,长叹一声,掉头就走。
扶苏远远站着,虽未到台前,桌面上数次演练,他却看得一清二楚。这两年来,他经历了北逐匈奴,南联诸侯,破了濒死危局,成了草原霸主,眼界胸襟,早己今非昔比。
在扶苏眼里,那些人偶不像是简单的军士,倒更像一个个运筹帷幄的将军。那横移的是先锋铁蹄,那竖立的是中军大帐,那蹲伏的是遮天蔽日的羽箭,那游走的是血肉横飞的搏杀。那排兵布阵的桌面,分明就是烽烟西起的天下。
先帝嬴政横扫中原,纵横八荒。那些人偶,就是他麾下转战千里的大秦儿郎。扶苏望着桌面,心中热血沸腾,久久不能平复。
扶苏心中有了计较,拍了拍身前季布的肩膀,声音凝成一线,以传音入秘送至季布耳边。扶苏告诉季布,月氏国此行,驸马之位举足轻重,然后将阵法和破阵关键简明扼要告诉了他。
季布毫不迟疑,挺身而起,走上台前。将扶苏方才提示之语,一字不落地复述一遍道:“宇文前辈,此阵名为六合八荒,人偶即为世间的公道人心。欲破此阵,只需以民为本,胸怀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