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车停在南湖边。莫寒看着这辆宽敞又漂亮的房车，心中暗暗惊叹，这车一看就不便宜。
“当当！请进！”周野打开车门。
林夏、苏雨和陈墨己经上了车，打开了房车内的灯光。暖白色的灯光照亮了温馨舒适的房车内部，莫寒走进房车里，环顾西周，“哇，你们的房车太牛了！”
“还好啦，不是什么很贵的房车，不过我们确实有很用心地装饰这里，”林夏谦虚道，给他介绍房车内的装饰，“这边贴的冰箱贴是我们在旅游的时候买的，桌布是在衡山买的纪念品，本来还有一套的绣花抱枕，但是弄脏了就扔了，换成了现在这个。”
“还有这边，这张地图上标记了我们去过的地方，虽然现在标记的地方很少，但以后会越来越多的，”苏雨带他来到地图旁。
莫寒弯下腰看地图，“真羡慕你们啊，去了那么多地方。”
起身，他目光被旁边架子上的小熊吸引了。
那只小熊戴着学士帽，穿着绿色的上衣，衣服上别了个胸牌，上面写着z大。
“z大？”
“是的呀，我们毕业的时候，学校的纪念品商店上新了这一款，我觉得挺可爱的，就买了，”陈墨把小熊拿下来，“给你看，很可爱吧？”
“你们都是z大的学生？”莫寒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们。
“嗯，我们是研究生同学。”苏雨一边回答，一边请他坐下，“来，喝杯茶。”
“谢谢，吃饭的时候听你们说是同学，我以为是大学或者高中同学，没想到是……”莫寒有点奇怪，“那z大的高材生怎么不工作了出来玩呢？ 哦，你们是富二代？
苏雨：“不是的，我们之前都有在上班的，只是后来都辞职了。”
莫寒扫视他们，目光停留在房车内精致的摆设上。“噢？那是找到更好的去处了是吧？”
周野挠了挠头：“倒也没有，我们就是……出来旅游的。”
纯玩？莫寒嘴角的弧度加深了些，声音却变得刻意：“旅游？那你们真的很有实力啊。”
“不是你想的那样，”周野连忙解释，“我们主要是因为受不了工作压力才出来的。像我就是觉得实习律师薪资太低了，付出和收获不成正比，干不下去跑了。林夏之前在国企干文秘，陈墨在事业单位，都挺艰难的，苏雨在大厂累出一身病...烦恼太多了，所以跑了。”
周野介绍着大家的过去，却没注意到莫寒握着茶杯的手渐渐收紧。在莫寒脑海中，浮现出截然不同的画面：明亮的写字楼里，他们穿着笔挺的职业装往来穿梭；会议室中，他们坐在领导身旁侃侃而谈；办事窗口前，工作人员对他们笑脸相迎。
那些轻描淡写的辞职理由像一把钝刀，慢慢剖开他的记忆。他看见父亲在纺织车间弯腰捡棉絮时，后颈晒脱的皮；看见弟弟在电子厂流水线上，被烙铁烫伤却不敢停下的手；看见自己在酒桌上强颜欢笑，喝到去洗手间抠喉咙时，镜子里通红的眼睛。
每一份他们轻易放弃的工作，都是他梦寐以求却遥不可及的。莫寒感到喉咙发紧，“辛苦？你们有那么辛苦？”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那两个字咬得太重，像是嘴里含着柠檬。
西人同时点头。“是啊，都很辛苦。”
“怎么会……”莫寒低头清了清嗓子，“比我还辛苦吗？我昨天喝成那样，都还是早上七点就起床上班了。”
房车里的空气突然变得滞重。
“哈哈，莫寒，你以为z大毕业证书就等于开启了人生的容易模式了吗？”周野摇摇头，“如果你拿了z大的毕业证，就会面临和Q大和B大的人竞争，面临和学校QS排名比z大靠前得多的学校毕业生去竞争，面对这些降维打击，你只会觉得自己还不够努力。”
“在国企也不会让你免受领导的轻蔑，你只是换个地方当牛马，你的存在不会让他们觉得你很优秀，他们只会觉得，z大又怎么样？还不是给我当下属？”林夏的发言发自肺腑。
“同事还是会孤立你，会给你造黄谣，你或许觉得，那就撕破脸啊，跟他们干！可是，当着你面传播的可以被制止，暗中散布的要怎么办呢？”陈墨说。
“等你真的干上996的工作，你加班到听见手机响都会心脏痛的时候，连续几个月睡不了一个整觉，半夜惊醒的时候，很难不去质疑自己读那么多书为什么？就为了博取拿钱换命的机会吗？”苏雨表示。
莫寒问苏雨，“你大厂工作，一个月能拿多少钱啊？”
“大概，到手一万多吧。”
“那你们呢？”他看向陈墨和林夏，“你们单位肯定给你们交齐五险一金吧？”
两人看着他，但从表情可以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是肯定的。
“这样啊，哈哈，那你们真是太辛苦了，你不要可以给我嘛，这种苦给我吃就好了，哈哈，反正我吃苦惯了，一首都在努力，一首都在吃苦。”莫寒试图用开玩笑的方式缓解气氛，可越说违心的话，他语气就越生硬。“要是我有这样的学历，这样的机会……”
他会坐在明亮的办公室里，电脑旁摆着烫金名片；会从容地参加高端酒会，而不是在街边大排档喝到呕吐；母亲会拿着他的名片，向病友们炫耀时露出笑脸。
苏雨轻轻咳嗽了一声，起身去开窗。夜风裹着南湖的水汽涌进来，吹散了桌上凝结的尴尬。周野低头摆弄手机，屏幕的光映在他突然紧绷的下颌线上。
“对了，要不要玩桌游？”陈墨适时地转移话题，从抽屉里拿出一盒卡牌。
接下来的半小时里，莫寒努力跟上游戏节奏，笑声却总比其他人慢半拍。当苏雨第三次提醒他出牌时，他看了眼手表：“啊，这么晚了，我该回去了。”
走到门口时，夜风掀起他衬衫的一角。莫寒回头看了眼暖光灯下的房车，西人正收拾着散落的卡牌，光影在他们脸上投下温柔的轮廓。
才走不远，洞庭湖的夜风立刻卷走了身上残留的暖意。莫寒摸出烟盒，发现手还在微微发抖。
刚才是有些失态了，他摇了摇头，试图把那些刺得他脑袋发胀的念头甩走。但并无用处，而且他也不知道以后还能否和他们做朋友了。
莫寒点燃了烟，肺里一阵酸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