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出所里,父亲满脸通红,正醉醺醺地发着酒疯。
他身旁站着的女人正是他的现任妻子。
那女人此刻看起来有些狼狈,身上的紫色线衣在领口处被撕开了一道口子,露出一片通红的皮肤,头上还缠着纱布,显然是受了伤。
我走过去了解了情况,随后连连道歉。
那女人并没有打算深究,只是冷冷地签了谅解书,随后丢下一句:“等着吧!我要跟你离婚。”说完,便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派出所外,父亲靠在墙角,神情依旧有些恍惚。
我抬头看了看天,空气中弥漫着的气息,乌云密布,似乎随时都会下雨。
“臭娘们!敢报警!看我饶得了她!”父亲低声嘟囔着,眼神迷离,显然还没有完全清醒。
我走过去,试图扶起他,却被他一把推开。
“你去,去把她给我找来!”父亲挥舞着拳头,语气凶狠,“看我不把她扒皮抽筋!”
“你还想怎么样?逼走我妈还不够吗?还要继续作?”我忍不住冲他吼道。
父亲的注意力一下子转移到了我身上:“臭小子!长大了,翅膀硬了是吧?敢教训我了!”他怒不可遏,脱下鞋子就朝我砸了过来。我没有躲闪,鞋子结结实实地砸在我的胸口。
他的脸色瞬间变了,露出一丝关心的神情,但那神情转瞬即逝,随即又被怒火取代。
“小时候!我的耳边永远是你们的争吵!每天放学,我最害怕的事情就是回家!”我冲他吼道,眼睛死死盯着他。
他似乎清醒了一些,身体靠着墙面,慢慢蹲了下来,像是一下子被抽走了力气。
“她!”我指向刚刚那个女人离去的方向,声音颤抖,“就算她再不好,也不至于让你动手打人吧?”
他挥了挥手,低声嘀咕道:“你不懂。”
“好!”我继续咆哮,声音里带着压抑己久的愤怒,“那不说她,就说我妈!当初如果不是受不了你打她,她怎么会离开我?二十年了,我见过她几面!”
父亲终于受不了了,他双手捂住脸,肩膀微微颤抖,随即低沉的哭泣声传了出来。
我愣在原地,心里一阵复杂。
连我自己都没有想到,有一天我会这样冲他发火,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
路过的行人投来好奇的目光,随即天空下起了大雨,雨势倾盆。
我捡起那只被父亲丢出的鞋子,蹲下来帮他穿好,随后扶着他走到屋檐下避雨。
父亲从怀里掏出一包烟,抖出一根点燃。
烟雾缭绕中,他深深吸了一口,低声说:“我……以后不喝酒了。”
我喘着气,余光瞥了他一眼。这句话,我己经听过无数次了。
“真的。”他再次保证,语气里带着一丝恳切。
我挥了挥手,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心情。
这时,一辆出租车恰好驶来,我拦下车,和他一同坐了进去。
车上,我的思绪纷乱如麻。
听爷爷说,我的父亲以前从事钢材生意,起初确实赚了些钱,但随着他的挥霍无度,生意逐渐变得不景气起来。
也是在那一年,他染上了酒瘾,脾气开始变得暴躁。
之后,他又尝试了几次创业,却再也没有重现当年的辉煌。
事业上的失意让他身心俱疲,自那时起,他便开始对母亲动手,将生活的挫败发泄在她身上。
母亲在我很小的时候便离开了,期间只匆匆见过我几面。
她似乎对父亲充满畏惧,对爷爷奶奶也谈不上亲近。
我高一那年,她曾来找过我,可我却避之不及,逃走了。
之后她又来过几次,我却只敢远远地望着,始终没有勇气与她面对面。
考上大学后,她也曾来过几次,带了些东西,但我依旧没有迈出那一步,去与她真正相见。
因为我始终无法理解,为什么她能忍心在我小时候离开,即便有再多的困难,难道亲生儿子就可以被轻易抛弃吗?
送回父亲后,我拨通了林鹏的电话——这位我初高中时期的死党。
“什么事?”他接起电话,语气一如既往地首接。
“喝几杯。”我简短地说。
“哪?”
“我到了发你。”
挂断电话后,我打了辆出租车,前往酒吧一条街。
或许是因为下雨的缘故,今天的街道显得格外冷清,行人寥寥。
我挑了间气氛不算吵闹的酒吧,名字叫“沉沦”。
选好地方后,我将地址发给了林鹏。
我点了两扎啤酒和一瓶红酒,独自一人先喝了起来。
十来分钟后,林鹏便风风火火地赶来了。
“怎么?心情不好?”他端起酒杯,迫不及待地灌了一口,像是渴了很久。他依旧像上学时那样,皮肤黝黑,身材壮硕。
我看着舞台上正唱着歌的女歌手,无精打采地回答:“心烦。”
“说说?是男女之间的事吧?”他小眼睛转了转,死死盯着我,一副看穿一切的样子。
“去去。”我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还没正式当上警察呢,别用审犯人的眼神看我。”
他不依不饶,继续说:“怎么是审犯人的眼神?以我对你的了解,你找我,只能是因为一个字——情。”
我笑了。
死党终归是死党,家里的事情固然让我心烦,但并非无法解决的僵局。
此刻真正充斥在我内心的,让我百般煎熬的,确实是一个“情”字。
随后,我便将夏雨凝的事情告诉了他。他笑了笑,拍了拍我的肩膀,一脸郑重其事地说:“请容我称呼你一声,‘情圣’。”
我拨开他的手,继续闷头喝着手中的啤酒。
“还爱她?高中那会儿你就惦记人家,自己还不承认。”他继续调侃道。
“哎。”我叹了口气,语气笃定,“她身上好像有什么事。”
“什么事?”他问,随后想了想,“当年那事?她父亲被她母亲推下楼?”
“去去,不懂别瞎说。”我打断他,“那是因为她母亲有病,狂躁症。对了,我今天还见过她母亲。”
他瞪大了双眼,一脸八卦:“连父母都见了?”
我白了他一眼,随即将夏雨凝的母亲住在精神病医院的事情告诉了他。
“噢。”他托着下巴沉吟道,“她母亲是不是特别狂躁?很厉害?”
我摇了摇头,说:“相反,她母亲反而很温柔。”
他有些吃惊,似乎并不相信。
我挥了挥手,示意他凑近点。林鹏识相地将脑袋移了过来。
“帮我个忙。”我贴近他耳朵,低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