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廿七,广通渠千帆竞发。崔令仪立在漕船桅杆上,忽见领航的青龙舶吃水异常——船身倾斜的刹那,货舱炸开,飞溅的不是丝绸而是淬毒的青铜箭簇。她旋身踏浪,刀尖挑起一片漂流的碎帆,帆布浸透靛血的"永通"二字正被蚀成"亡唐"。
"崔大人验货否?"
粟特船主捧着鎏金罗盘走近,盘面指南针突化蛇形,"这批扬州锦缎里,可织着比《璇玑图》更妙的纹样。"他突然掀翻罗盘,三百枚带倒刺的青铜钱币倾泻而出,遇水即燃成突厥狼旗。
漕船突然连环相撞。崔令仪劈开翻涌的浪涛,水下暗桩显露——二十八具铸铁锚链竟与三年前沉樱绘制的龙脉缺口图完全重叠,链环云雷纹间卡着半枚带血的工部鱼符。
谢沉舟夜探洛口仓,剑尖刺入粟米堆的刹那,谷粒突化毒蜂——翅翼磷光拼出"子时粮焚"的密文。他旋身斩断暗藏的引火索,焦黑的麻袋里滚出的不是黍米,而是裹着碧鳞蛇蜕的青铜舵轮,轮轴刻着工部侍郎的私印。
"谢大人也来查陈粮?"
仓曹参军提着灯笼逼近,灯罩忽爆青磷火,"这批永徽三年的存粮,可是崔姑娘特批北运的。"火光映亮仓壁,新刷的《屯田令》下隐约透出前朝《山河堰图》——标注的决口处钉着带咒文的船钉。
地砖突然塌陷。谢沉舟坠入地下暗河,湍流中浮起三百具铸铁锚,链环相击声里混着崔令仪在漕渠遇袭的呼救。
子夜,崔令仪潜入首舶底舱。舵盘突然自行转动,罗盘针突化碧鳞蛇咬向命门。她挥刀斩断蛇身,蛇血溅上《漕运全图》,蚀穿的航线竟首指太仓地窖——
"令仪姑娘可知隋炀帝如何死的?"
巫祝余孽自帆影中显形,手中舵柄突化九节鞭,"大运河里沉的可不是龙舟,是三十万征辽将士的怨魂!"鞭风扫落船帆,燃烧的苎麻布拼出谢沉舟在洛口仓血战的镜像。
船底突然开裂。崔令仪抓住浮木,刻痕间嵌着的《河渠志》残页遇水显形——某处堤坝构造图,竟与沉樱坠崖前夜所绘的军械图互为镜像。
五更天,谢沉舟斩断最后一具铸铁锚。锚链崩裂的巨响中,洛口仓地窖轰然塌陷,粟米洪流里浮起青铜舵轮——轮心嵌着的鎏金虎符,符身"天启"二字正被浊浪冲刷成"民安"。
"沉舟兄真当自己是救世主?"
巫祝首领踏着粮山跃下,手中量斗突化链子枪,"你们每船北运的救命粮,都在喂养突厥铁骑!"枪尖刺穿粮袋,飞溅的黍粒突化毒蜂,尾针淬着的靛毒与漕船箭簇同源。
谢沉舟旋身劈开粮垛,陈年黍米中滚出带血的《屯田制》——褪色的朱批旁,崔令仪新添的"改漕为溉"西字正渗出新墨香。
晨曦穿透漕渠硝烟时,崔令仪立在焚毁的突厥商船残骸上。断桅挂着的半幅狼旗浸透河水,褪成农户的粗麻布。她将青铜舵轮抛入熔炉,铁水凝成的新式水车齿轮,正被工匠抬往漠北新垦的麦田。
"谢大人可知这船钉来历?"
她踢开焦黑的船板,三百枚青铜钉在阳光下泛着青芒,"武德年间幽州军械司的制式,三年前就该熔了铸犁铧。"
谢沉舟剑尖挑起渠边湿泥,混着粟米与血渍的黑土里,无数嫩绿麦芽正破开前朝将士的甲胄残片。远处漕工号子震天,新漆的"民舶"二字覆盖了"官漕"铭文,惊起的鹭鸟掠过重开的玲珑坊,衔走最后一缕战火余烬。
芒种第一声莺啼掠过长安,朱雀门缓缓推开。三百艘民舶满载秧苗驶过残锚,谢沉舟的白马立在渡口,鞍侧悬着的链子枪己换成桑木耒。崔令仪的红衣掠过新堤,腕间褪色的碧鳞蛇蜕坠入渠水,化作万千稻花鱼苗。
洛口仓旧址上,最后一具铸铁锚被锻造成铧犁。淬火的水汽漫过《山河堰图》残卷,当年炀帝龙舟沉没处,正有童子折柳作笛,吹破永徽三年的陈粮旧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