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室之中。
北静郡王在榻边缓缓落座,烛火将他的影子投在锦被上,凝眸看着王妃眼尾未消的红痕,目光温和,声线里浸着不易察觉的歉疚:“可吓到你了?”
北静王妃闻声肩头微颤,锦缎被面滑落半寸,露出肩窝处未消的红痕,她螓首低垂,墨发如瀑遮住侧脸,语调中带着几许颤音,道:“没……没有。”
“我知你委屈。”北静郡王忽然抬手,指尖轻轻梳理北静王妃散在枕畔的长发,长叹声里裹着无奈:“这法子虽荒唐,却是眼下保王府根基的唯一路数,待你诞下嫡子,往后……往后我必护你周全。”
北静王妃抬眸看着眼前温润的少年郎,心头莫名。
自家殿下“光风霁月”,实乃君子一流,素日里也是待她她细致入微,熨帖到骨的好,也正是因此,当他提出借血脉续嫡的荒诞计,终是舍了脸皮应下。
可话虽如此,深闺教养里的礼义廉耻却在心底反复冲撞,尤其方才那阵荒唐过后,自己衣衫不整地瘫在榻上,肩头还留着陌生男子的齿痕,偏偏这时候身为丈夫的他掀帘而入,瞧着自己这副窘迫模样,纵是再明白这是为保王府根基,也只觉得难堪得想把脸埋进绣枕里。
更教她无地自容的是,心底那点不该有的贪恋竟未散净,方才听见帘响时,下意识以为是端王去而复返,指尖还未攥紧锦被,心跳已先漏了半拍。
可当看清来人是自家王爷,那点微末的期盼瞬间碎成难堪的涩意,混着失落沉到心底。
明明是为续嫡脉才行此荒唐事,怎就对那短暂交缠动了妄念。
北静郡王瞧着北静王妃羞于见人的模样,心底那点涩意终是化作一声长叹,伸手轻轻抚着她雪腻的脸蛋儿,温声道:“你不必纠结,若...若还念着,便去寻端王,我不怪你。”
夫妻相伴近两载,他又如何会不懂她?
这两年里,北静王妃替他担下多少流言蜚语,下人们背地里嚼舌根的流言,宴会上明里暗里的指点,她总是噙着笑一一挡下,只在深夜无人时,才偷偷红了眼眶。
那些苦楚,他全都看在眼里。
方才在月洞门外,分明听见内室传来北静王妃极轻的、带着畅然的叹息,既然自己给不了寻常夫妻的欢爱,何苦再拿礼教束缚她。
先前他独立庭院望月,便是在思忖此事,权当是用这桩“荒唐”,还了她两年来替自己受的委屈。
眼下话一出口,胸中那团憋了许久的郁气竟散了几分。
北静王妃闻言浑身猛地一颤,抬脸时,弯弯睫羽下,那双常含春水的眸子骤然瞪圆,玉颜瞬间漫上红霞,恼意混着羞愤涌得眼眶发潮:“王爷把妾身当作什么人了,何苦这般折辱!”
什么叫“若还念着”,分明是桩各取所需的交易,她舍了名节换王府根基,不过是一场用骨肉做筹码的买卖。
如今北静郡王轻飘飘说出“由着你去寻端王”,倒像是她贪图那片刻欢娱,成了不知廉耻的轻浮妇,这比下人嚼舌根的流言更伤人。
北静郡王面如冠玉的脸上漾开温和笑意,安抚道:“我只是不愿你受委屈,如何选,你自己拿主意。”
这话倒是肺腑之言,自己终究是力有不逮,与其让她困在后宅深院里磋磨,不如亲手推开这扇窗。
当然,这“成全”只限于端王,毕竟端王肯应下这等荒唐事,明面上是解了王府无嗣的燃眉之急,暗地里……两人既然已有肌肤之亲,已然没了分别。
更深一层想,若端王的血脉真能续上王府嫡脉,两府关系便成了斩不断的牵绊,将来朝堂风波诡谲,有这样一位位高权重的盟友站在身侧,于王府而言实乃固权之策。
念及此处,北静郡王忽觉这桩用妻子名节做筹码的交易,倒像是盘算了许久的棋局,每一步落子都藏着权谋的冷意,唯独对她那点歉疚,是真真切切的!
北静王妃的粉唇微颤着启合,喉间似被春絮堵住,千言万语凝在舌尖化不开。
自家殿下这副模样与初见时并无二致,依旧是世人称道的“光风霁月“,可说出的话却像投入心湖的石子,搅得她方寸大乱。
“好了,你也累了,早些安歇。”北静郡王伸手替她掖好被角,指腹无意间擦过北静王妃鬓边碎发,目光温和:“这段时日且先将养着,若是……若是不成,我再去请端王来。”
话音落得轻描淡写,仿佛在说一桩再寻常不过的家事,可那“再去请”三字,却像针一样扎得北静王妃心口发紧。
鬼使神差地,方才那画面又在脑海里翻涌,心底竟莫名盼着这次能“无功而返“。
这念头像颗火星溅上干柴,瞬间烧得北静王妃脸颊发烫,待回过神时,羞耻已如潮水般将她淹没,指尖捏着被角掩面,暗啐自己怎会生出这等不知廉耻的念头。
明明是为保王府根基才应下的事,怎就生出这般不合时宜的期盼。
北静郡王见状,心中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好了,我先回去了。”
北静王妃美眸闪转,露出被子一角,凝眸看着北静郡王掀帘离去的背影,北静王妃芳心触动,如这般熨帖到骨的好,纵是铁石心肠也该化了。
她不是没动过心,想着就这样与他相扶至白头,做世人眼中举案齐眉的神仙眷侣。
然而今夜过后....本可忍受黑暗,若未曾见过光明,可当那束光曾照亮过绚烂世界,再退回黑暗时,其间苦楚便如针芒刺骨,难言难诉。
素手悄然覆上小腹,隔着锦缎仍能感受到肌肤下的微凉,偏眸看着窗纸上摇曳的竹影,玉容在烛火下泛着幽微的光。
等有了子嗣,这场拿名节做筹码的荒唐梦,也该醒了。
心中是这般念着,可帐顶绣得发毛的并蒂莲在烛影里晃出虚影,恰如她此刻的心境,有些事终究是“失之毫厘,差之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