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架台上，三足铜灯里的烛芯噼啪爆响。
北静郡王在灯火的映射下，面如冠玉的脸庞染上一层晦暗，拱手作揖道：“殿下，小王也是无可奈何，知晓此事的人屈指可数，能托付的唯有殿下。”
陈淼闻言心下无语，原以为是何等棘手之事，不想竟是要借...转念一想，若不是当年在朝鲜时因着几分玩心，误打误撞窥见了北静郡王的隐疾，恐怕今日也不会被寻来相求。
合着对方当真是打算让他“变”个嫡子出来承继北静王府的家业！
指尖轻叩着冰凉的桌案，陈淼眸光微冷：“北静郡王找本王，恐怕不只是因为本王知晓内情吧。”
若只想让王妃诞下嫡子，“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人到处都是”，心狠些找个精壮武夫，事后处理干净便能神不知鬼不觉，何苦费心费力的寻他。
北静郡王深吸一口气，语气陡然郑重：“不瞒殿下，殿下身具皇室血脉，于北静王府大有裨益，若您肯援手，北静王府必以殿下马首是瞻。”
这话点破了关窍，除了陈淼知晓隐疾，更因他流淌着皇家血脉，要是随便找个外人，既侮辱王妃清誉，担了风险又对王府毫无助益。
唯有借皇室骨血，既能堵住悠悠众口，更能让北静王府与皇族深度捆绑。
既然都是借，自然要让利益最大化。
陈淼听后瞬间了然，这哪是求助，分明是场赤裸裸的交易，他借出血脉，换得北静王府的鼎力支持。
瞧瞧北静郡王这赌徒心性，倒应了他先前那句“不怕家中子弟玩物丧志，就怕他们雄心壮志。”。
原著里北静王府好像也是因为卷入了政治争斗而衰败，想来根由便藏在这类孤注一掷的盘算里。
那么，他要不要应下来呢？
论起实际需求，他本只想做个闲散王爷，帮衬皇兄不过是念及手足情分，并非贪图权势。
何况永康帝早有深意，特意将元春赐婚于他，分明是乐见其与武勋集团走近，好让皇权与军权彼此制衡。
陈淼抬眼看向烛火里的北静郡王，指尖叩着腰间玉带扣，轻笑道：“做个富家翁逍遥度日不好么，何苦把自家香火逼到这等境地。”
爵位承袭关乎“宗祧继承”的铁律，哪是能随意摆布，按礼部成规，若无嫡子承继，便需从近支宗室过继，可一旦真如北静郡王所谋，将来能名正言顺袭爵的，便唯有北静王妃诞下的嫡子。
“若王府就此败落，小王有何颜面去见列祖列宗。”北静郡王喉结重重滚动，石青色箭袖下的指节捏得发白：“可若能保住北静王府的赫赫门楣，旁支亦能雨露均沾。“
他岂会不知宗祧制度是铁打的规矩，可眼睁睁看着显赫的北静王府变成破落户的空招牌，比触犯成规更让他胆寒。
毕竟衰败的王府连块遮羞布都算不上，那些虎视眈眈的旁支哪里还会念及情分。
陈淼听着北静郡王的剖白，指尖无意识着杯沿凝出的水珠，半晌未发一言。
从现实权衡来看，这番话确有几分道理，武勋世家的荣光本就系于权势，若没了显赫的地位支撑，再深厚的家底也不过是待宰的肥羊。
可这手段也太过极端，简直是拿宗族伦常做赌注。
不过细想一番，身体残缺的人多少都会有心理问题，这世上哪有什么“完美男人”，即便是面如冠玉的表象下，也藏着不为人知的执念与挣扎，
北静郡王见陈淼久未作声，声线里陡然漫出喟叹：“殿下方才也见了内子，正是花信年华，跟着小王...实在是委屈了她。”
端王“好色”的名声在外，府中美人如过江之鲫，此刻拿王妃的青春色相做说辞，既暗合了他风流王爷的人设，又将这桩交易裹上了层“怜惜美人“”的糖衣。
万事开头难，既然话已说破，便再无顾忌，用自家王妃做饵虽非君子行径，可比起王府断子绝孙的绝境，这点廉耻又算得了什么。
毕竟，自己的确是有心无力啊！
陈淼听闻此言，想起起北静王妃方才送酒时的情景，原以为只是寻常的添酒布菜，此刻细想，那莲步轻移间竟藏着验货的深意。
虽是惊鸿一瞥，却已将北静王妃的容貌尽收眼底，眉如远山含黛，目似秋水横波，琼鼻朱唇恰是江南水土养出的婉约模样，鬓边一支累丝嵌珠的白玉簪随步履轻颤，映得那张芙蓉面愈发动人。
指尖着杯沿凝出的水珠，良久才抬眼问道：“郡王妃...是何意？”
北静郡王枯坐的指节骤然泛白，闻得此言，面上却漫开如释重负的笑意：“内子...素来仰慕殿下风采。”
仰慕？狗屁的仰慕，这轻飘飘的二字，像块浸透了冰水的锦帕，轻轻掩住了王府嫡妻被迫借贷的屈辱。
他心里清楚，北静郡王既然敢把话说到这份上，想必北静王妃早已被摁在这场交易的棋盘上，无论是被迫颔首还是含泪应允，都不会有第二条路可选。
方才那声看似询问的“郡王妃是什么意思”，不过是抛给对方的一级台阶。
这桩交易于高居龙椅的永康帝而言，分明是送上门的利刃，既能将武勋世家的血脉与皇室根系缠绕，又能用北静王府制衡武勋一脉。
只是于陈淼而言，并非毫无顾忌，与武勋集团过从甚密，难免会受到猜疑。
但这点风险算不得什么，北静郡王若还有半分计较，便断不会将此事外泄分毫，明面上只作王府铁心依附帝党。
他陈淼只需顺水推舟，既能帮助永康帝得到北静王府的襄助，又不必担心秘密败露，这等稳赚不赔的生意，确实没有推拒的道理。
“那就有劳郡王引路了。”陈淼指尖敲了敲冰凉的杯沿，忽然开口。
北静郡王脸上瞬间漫开如释重负的笑意，石青色箭袖一拂便起身引路：“殿下请随小王来。”
陈淼凝眸看着北静郡王脸上毫不掩饰的喜色，心下只觉一阵怪异。
那可是他明媒正娶的媳妇，就这么水灵灵的引路，那热络劲儿，倒像是把嫡妻当成了库房里待价而沽的玉如意，恨不得亲手为买家系上红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