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玄真缓缓睁开双眼，脸色如常。
但内心总觉得空落落的，非无情之人，自然无法忘情，他与吕灵素前后见面不过三次，但其中便有两次承了对方恩慧，这是因，那自已又该如何去偿还这份果？
他甚至不明白，吕灵素离开，对玄教而言，是好还是坏？
好的一面是，修士们再也不怕晋升无门，六十年光阴，既是各方教派崛起的契机，亦是他们这一代人摆脱困境的缘法。
但坏的一面，也很明显，玄教少了一位顶尖战力，想必各方势力定然会蠢蠢欲动，佛门是否会东渡？儒门又是否会趁势打压？
这下倒是真的平衡了，可这烂摊子处理不好，必定遗祸无穷了。
"小玄真，你这稳固修为倒是奇妙？"曹越圣双手抱着后脑勺，乐呵呵道：“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若非气息平稳，我和秃子都快忍不住把你叫醒了。”
陆玄真起身，先是对着慧悟歉意一笑，说道:"慧悟道友，我与师兄说些体已话，莫要见怪。"
说完，一把拉起曹越圣向边上走去。
慧悟含笑，等两人走远，凝眸沉思，显得沉默寡言。
陆玄真深吸一口气，平复情绪，将此前发生的事一五一十，事无巨细的讲与对方，俄顷，曹越圣脸色沉凝，但分辨不出是好是坏。
"吕灵素走的草率了，俨然忘了，他这一走，玄教与佛门，儒门的顶尖战力，拉近了一大截，近乎持平。"陆玄真焦急道:"师兄，如果佛门要崛起，势必要东渡，如果玄门阻拦，那何人还能钳制儒门？"
曹越圣脸色严肃:"或许等不到六十年，三教平衡就会被打破，如果按照你刚才所说，吕灵素其实并无退路，他若不走，天道依然会按照自已的剧本完成收束，他若去制衡天道，三教必然会生乱。"
"吕灵素这是完全没有把人性考虑进去啊。"曹越圣来回踱步，这位奇门派师兄，道心竟然有些乱了。
曹越圣一愣，凝视着陆玄真，眼中清光闪烁，诧异道：“不对啊，小玄真，既然吕灵素选择去阻止天道，那为何还多此一举，临走还要来见你一面？”
这一句，让陆玄真陷入了沉思。
是啊，吕灵素为何要见自已？如果说是同化之道同化天道，那也只是针对天道的一种假设，突然，陆玄真身体一震:"师兄，或许我们被表象欺骗了。"
"何解？"
"吕灵素曾说，白玉如蟾俱是妄，青天指月亦非真。”陆玄真皱了皱眉，笑道:"这白玉和蟾蜍所代表的是温润和神秘，青天和月亮所象征的是高远与明亮，但这些实际上都是虚幻不实的。"
"莫非吕灵素是提醒我们不要被外表所迷惑，认识到事物的本质可能并不像我们眼睛所看到的那样。"曹越圣一头雾水。
两人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开始了思考，开始了格物，过了半刻钟时间，陆玄真神采奕奕的看着曹越圣："摘身？"
是啊，佛门东渡看似对玄门冲击不小，但首当其冲的还是气运教派，共分气运这种事，儒门就第一个不答应了....曹越圣隐约有了明悟。
"师兄，这件事我们不能再以一方教派的跟脚去看待了，佛门大兴是趋势，我们能做的只能顺势而为，原先我们想的是，如何如何去阻拦，其实大可不必，正好玄门可以借此机会抽身，不沾染因果。"陆玄真含笑。
“可是，佛门东渡，必然会广收信徒，佛陀降世，那些普通人必定虔诚供奉，当初我师父说，他们怕的不是佛门本身，怕的是人人信佛，尊佛，产生不切实际之感。”曹越圣瞪了眼陆玄真，沉声道:"到时凡人所求，皆求于佛门，长此以往，自然而然便会少了生气，地无人耕，粮无人种，动摇根本。"
"所以吕灵素才会选择镇压天道一甲子，六十年，足以改变很多事，这六十年何尝不是玄教崛起的好时机？"陆玄真看了眼这位师兄，继续道:"师兄，你想过没有，哪怕真如你所说，佛门东渡也只能在这甲子岁月中有所建树，六十年之期后，又将如何？"
"什么意思？"曹越圣一脸茫然。
"如果佛门只是为了几十年安稳，便算不得大兴之势，为了长治久安，他们定然会安抚信徒，至少这几十年里，定然不会出现你说的这种情况。"陆玄真松了口气，笑道:"所以吕灵素才在这个节骨眼离开，他知道，如果他不离开，便无法引来佛门，三教难以合流，他这是给天道埋了一颗大钉子啊。"
曹越圣恍然大悟，佛门大兴的点，并非局限于一城一池，而是要传佛法，这样传教修士必然会大批涌入，而这些修士，本质上与他们并无不同，都受制于这方天地，看似是对三教钳制，实则敌人却是一致的，最重要的是佛门要站稳脚跟，又不得不与儒门周旋。
这样看下来，玄门虽然啥也捞不着，却能让下面的孩子辈休养生息一甲子，听着是挺划算的，不过，曹越圣还是不忘泼了盆冷水，苦笑道:"我们可就没那么舒服了，上面始终是要去争的，到时脏活累活肯定还得念着我们！！"
陆玄真点点头：“没办法，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事，我们这代苦点，下面的终归会好些。”
"哟，话说小玄真，你这踏入四品境后，怎么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以前你可说不出这种话？"曹越圣捏着下巴，围着陆玄真转了一圈，揶揄道:"来来来，师兄帮你看看，你是不是走火入魔了？"
"滚蛋。"
两人相视一笑，不过有一点，曹越圣说的是对的，陆玄真的心境的确潜移默化的发生了改变，仿佛对这里更有了些归属感。
如果搁以前，他会想方设法往已方这边多占利益，佛门要分儒门的气运，是建立在皇室基础上，行，那他也去搞碗尝尝鲜，只是可惜，玄教不沾气运，否则早在千年前，大风国主的国师之位，就是玄教门人担任了。
"难怪玄教会式微，终究是没随主流啊，入朝为官，不失为一条出路嘛。"陆玄真心里微微叹了口气，这算不算自已逼死了自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