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道人拍了拍这位名义上弟子的肩膀,语重心长道:“那便好好再看看这玉霄阁吧。”
吕灵素并不觉得意外,这或许才是自已最想听到师父对自已说的话吧,他嘴角有些笑意,转过身,年轻道人的身影开始消散。
原本一直洒脱随心的少年,不知何时已经挺直腰杆,不知为何眼眶有些泛红,嗓音沙哑道:“白玉如蟾俱是妄,青天指月亦非真。”
吕灵素深吸一口气,重重吐息,:陆玄真,若你今后还能见到珠穆朗玛峰,帮贫道问他,吕灵素为天下修士镇压天道一甲子,可配得上天下第一?"
说完,吕灵素只觉神清气爽,一吐胸中郁气,大声说:“六十年,尔等能走多远,便凭造化,人间修士,当不负韶华,逆天而上,至死方休。”
轰隆!
陆玄真的脑海里,仿佛一道雷霆劈下,劈开了混沌的灵识,劈开了灵魂的枷锁。
他呆呆的望着吕灵素,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陆玄真似乎看到对方头顶浓郁紫气一闪而逝。
咔擦!
整个玉霄阁山峰忽然发出崩裂的声响,一道贯穿上下的巨大裂缝出现。
九品道莲在年轻道士头顶生出,横跨大小玉霄群峰,绚烂无双。
可谓一步入二品,天道之下唯此一人,人间心结,天上解,那一刻,陆玄真突然红了眼睛,他不知道心为何起涟漪,但他明白,这是吕灵素自已的选择,他才是名副其实的扛鼎人,只属于人间的扛鼎人,而非是天道的附属品。
虽然这里只是对方的韵,但不能否认,那个万事由心的玉霄阁弟子,是真的已经跨入那扇玄妙之门,他忽然嗓音低沉的喊了一下:"吕灵素,说真的,你比珠穆朗玛峰还要高,高它太多太多了。"
吕灵素低头看他,随后,他大步朝空中走去,走出十几米,大笑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有没有他高,我心里有数,不过还是得谢谢你。"
陆玄真怔怔出神,突然笑了,年轻道人心如明镜,珠穆朗玛峰,不过是他为自已设的道碍罢了。
若前路坦荡,难免再有追求。
——
外界,玉霄阁,晨钟响起。
峰顶烟雾缭绕,数百玉霄阁祖庭弟子,已经严阵以待。
同为太玄真人弟子的楚文梁,这位玉霄阁掌教,走到山崖边上,老泪纵横,踩了踩松软泥土,哽咽道:“不让你下山,你非要下山,灵素,你说你咋就那么倔呢?真是一个个的,都不让我这做师兄的省心。"
"小时候,就属你调皮,不知被师父收拾了多少次,可你啊,还是屡教不改,偷你师兄灵草,给山上动物剃毛,甚至在祖师像眼睛上,涂个大圆圈,现在你倒好,拍拍屁股走人了,你让师兄怎么说你?"
楚文梁感慨万千,低声道:“师兄老了,本还打算把掌教之位传给你,你就算不想做,也没必要说走就走啊,真是太混账了。"
这位玉霄阁掌教,越说越委屈,说到最后,泪光闪闪,狠不得拎着他的耳朵痛骂一顿。
"师兄,天道循环,再古老宗门,也必分分合合,事不随心,心又岂能由已?修行绝非为了延续门派,还望师兄谨记。"
楚文梁耳边回荡着吕灵素经常挂在嘴边的话,门派兴不兴衰的,根本不重要,他如今只有心疼啊。
一念至此,只听背后传开一阵脚步声,老掌教快速抹了抹眼泪,转过身,眼里唯有柔和。
"师父,小,小师叔的剑,归山了。"约莫十岁的道童,眼睛红肿,双手捧着那把从昆仑飞回的桃花木剑,话语颤抖。
时渊这孩子,当年若非灵素赠批言,成仙之姿,想必贫道就错过他了,老道重重叹息一声,还是功利心作祟,可笑,可笑。
"时渊,你小师叔在人间时,与你最亲近,他啊,不信仙人,不信天地,他的配剑就不要放进祖师堂了,为师便交由你替他保管吧。"
孟时渊轻声问道:“师父,那我还能见到小师叔吗?”
楚文梁笑了笑,“会的。”
楚文梁拍了拍这个亲传徒弟肩膀,柔声道:“时渊啊,今后你可得收心了,只有当你修行有成,你小师叔才会高兴的。”
孟时渊挠挠头,尴尬道:“可小师叔说,只要弟子能吃能睡,就是天大的福气,他也很开心。”
楚文梁哈哈笑道:“是吗?那时渊觉得,你小师叔说的可对?”
孟时渊摇了摇小脑袋,表示自已也不知道。
楚文梁指了指峰外风景,由衷笑道:“当年你小师叔便是在此处凝韵,他说,修天道,并非顺天道,人有人常,该取决于心,所以他的韵,名为逆生。”
"你看,哪怕强如你小师叔,都这般不顺心,他自然希望你们过的开心了。"
孟时渊回过神,心生神往,轻声道:“师父,弟子明白了,修行不是为已,当为求心。”
楚文梁欣慰点头:“正是此理。一心求道时,不知脚下走了几步,当自问本心,心静长明,方可有机会一步入大道。"
"至于如何才算证心,师父迂腐刻板,悟性不佳,不敢误人子弟,但是起码知道一点,就是得心善,这也是你小师叔比我们几位师兄都智慧的地方,真善于内,不求于表,方证大道。”
孟时渊点头道:“施以恩慧者,是小善,造福世人者,可谓大善,妄加施善者,圣人避之不及。”
"这话谁教你的?"
"小师叔,他说善心要用在对的地方,若恶人因可怜便要施以援手,那被恶人所伤害过的人,岂非更可怜?"
"师父,你说对吗?"
"额,时渊啊,对错你得自已去悟,师父可不敢妄言。"楚文梁缓缓离开玉霄阁峰顶,回头瞥了一眼与手中桃花剑笑着说话的徒弟,会心笑了笑。
既然师弟曾说,时渊是仙人之姿,那想必不是无的放矢。
人间虽然少了吕灵素,但还有一道他的影子留存。
这道影子,或许便是他留给玉霄阁,整个玄教的定海神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