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门后面,是两双偷窥的眼睛。
九十年代的马赛克墙鸳鸯楼,每个单元里,两边各三栋楼面对面,中间三个楼梯连接,每边三户,共九层。三年前响应号召,加装了电梯。
这样的单元一共有六个。
柳临住在二单元二号楼二层202。
周边类似的老旧小区共有十多个。小区外面是规模庞大的城中村,原住民一万,总居住人数接近十五万。末日前,村里大街小巷分割不计其数的握手楼,纵横交错似迷宫,店铺云集,人头攒动,三教九流,热闹非凡。
这个城市的优点:包容!
“你醒啦!”
柳临睡了八个小时,已近黄昏。
冬天的夜晚来得早,猝不及防。
“开始做饭!”不等小美开门问自已饿不饿,柳临就开始翻箱倒柜。
先把冰箱和橱柜里的食材拿出来,很少!他是每天现买现做,只有五斤五常大米,一袋未拆封的冷藏拉面,一袋米粉,半箱矿泉水,半罐蜂蜜,半打无糖可乐。
两箱酒精度16度的进口高度啤酒。
其余各式调味品均半瓶,若干杯盘碗盏,忽略不计!
“名副其实的酒鬼...”小美嘀咕。
“先做什么?”
“你把米都倒出来,淘米,我去取菜。”
柳临转身去了洗手间,他只是不想让小美看见他的颤抖,怕影响自已的帅气。
“这些素菜和猪牛羊肉你都洗干净切三四厘米方块。”他想好了,炖煮来的方便,一次一大锅,也好消化。
“我去洗澡。”又添了一句。
“诶,我能不能问下...”小美欲言又止。
“有话直说!别磨叽。”
“你不怕我发现你的那个小秘密吗?”
“不怕,对你不是什么秘密。”
“但,你要是有什么不对,就宰了你!”补充完,柳临转身去了浴室。
小美一愣,她感觉柳临做得出来,不过自已从没有过忤逆他的念头,但想到他说对自已不是秘密,又很快高兴起来。
从昨夜开始,不知流了多少汗,又在地上躺过若干次,趁着还有管道天然气,赶紧洗干净点。
“那些高度雷同的爽文书里的情节怎么没落我头上。全是绿帽或家庭矛盾之类的重生,百亿千亿的囤货和改造房子,到我这就是一个进不去甚至拿东西都要耗掉半条命的超级不靠谱的空间,哪天说不定被玩死,要不就是家门被外面的恶人打破.....还多了一个累赘。”
哎呀,怎么没叫她一起洗,柳临懊悔不已,捶胸顿足。
这会儿,小美正在厨房里忙得快出汗了,在学校和家里也没做过这么多事啊。节假日回家,偶尔帮妈妈洗个青菜萝卜切个豆腐什么的倒可以,现在还好了,成了厨房阿姨,下一步会不会是打扫卫生的佣人,再下一步童养媳?
“切得差不多就行了!”
“再把萝卜香菜洗了切滚刀块和小段,鹌鹑蛋也剥了。”
柳临开始做饭。
他独居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除了上床和生孩子,他觉得自已不需要女人。打扫卫生和做饭方面,因为他有轻微洁癖和强迫症,所以比大部分女人做得好。
如果和人同住,对方大概也会因为自已的性格而感觉不舒服吧。
三十分钟后,两个像大酒店厨房的高汤锅已经炖上了,腐竹鹌鹑蛋红烧肉,萝卜牛腩。从超市拿来的四个类似单位食堂的大电饭煲也开始了煮饭的工作。
炊烟袅袅,万家灯火,再寻常不过的场景,就这样逐渐的烟消云散。
沉思往事立残阳。
当时只道是寻常。
“给你吃薯片!”
“不吃。”
小美这个年纪的女生,大概很难理解柳临,为什么可以经常十几个小时不吃东西。
噗呲,这家伙又开始喝酒。
“你洗澡了?”柳临这才注意到小美穿的是自已的衣服,不合体。
“对啊,你睡觉时,我洗的。”“哎呀,怎么不叫上我?”“嫌弃你!睡觉还流了口水在我裤子上。”“谁知道是哪儿来的水。”小美接不下去了。
砰砰砰的敲门声响起,“你去看看谁,有什么事。”
“还有,如果找我,就说我没回来,除非是十八到二十八,年轻漂亮的女性。”
小美拉开内门,隔着防盗门,是一对像夫妻关系的中年人,男的矮胖,身上黑色的衣服有些变形和邋遢,不合身的裹住突出的肚腩,脸上的肥肉堆砌,倒是鼻梁上的黑框眼镜给他加了一丝斯文。他旁边的女人一看就是家庭主妇型,大概率职业带孩子或在小公司做着简单重复的工作,脸上开始呈现出黄脸婆的气质,头发随意的扎起,带有薄薄的油腻感,手有些紧张的无处安放。
劫后余生的欣慰残存在两人的脸上。
“你好,我们是楼梯对面的205的。”
“你好,请问有事吗?”
“我们想找下住在这里的那位帅哥,想问问有什么消息吗。”
“他不在家。”
“我们早上看见你们回来了,敲门可能你们没听见。”中年女人嘴快。
“他出去了。”
“啊,这时候还敢出门!”男人和女人同时惊呼。
“等他回来我跟他说。另外建议你们多弄点吃的喝的在家。”小美说完就把门关上。
两人面面相觑,想到,这个帅哥平常形单影只,只是偶然听说他在报社上班,就来打听下有没有官方的消息。
想到家里还有孩子,夫妻俩就讪讪的回去了。
“不是美女不用管,是美女就帮我拖进来。”
“切!”小美对他的脑回路开始有点习惯了。
八点整,两人开始吃饭。
丰腴软烂的红烧肉浇在米饭上,小美吃的停不下嘴,偶尔蹦出一个“好吃!”,风卷残云般吃了三碗,肚子都圆了。
柳临就吃半碗饭,三块猪肉三块牛腩。
“你继续四个电饭煲同时煮饭。”
柳临站在窗前,灰暗的天空,亮白的片儿纷纷落在手心,还没等你看清,倏的一下,又消失不见,像调皮的精灵般。
回头看了看在厨房热火朝天干活儿的小美的背影,“看来要去给她找衣服了。”
柳临举起手里的啤酒,“我出去下。”
“啊,大晚上的出去?”
小美瞪着双眼,仿佛在看一个可怜的智障。
傍晚之后,黑暗处已经有或近或远的嚎叫声断断续续钻进家里,仿佛在提醒自已,这不是岁月静好的雪夜。
只是因为,有人替自已负重前行。
她决定安心的留在柳临身边,让自已做什么都可以,即使是那个。
从公寓楼逃脱后,她就时刻提醒自已,摆正自已的位置,这是柳临家,提供吃穿的是他,保护自已的是他,如果需要的话,她可以给他当挡箭牌。
“嗯,出去有事,怕去晚了。”
“那我跟你一起。”说完小美就拿上了手边的菜刀。
“不用,你在家煮饭,记得把那几十袋饺子和云吞分开都煮了,水开煮10分钟就行,把不准的话自已吃一个就知。”
“对了,”开门前柳临一脸坏笑的靠近小美,“你喜欢瑜伽裤还是包臀裙黑丝?”
小美这下又懵了,脸上顿时一红,什么操作?这次要反击。
“成年人不做选择,都要!”
“优秀啊,小美。看不出来,啧啧。”柳临打量了下套在自已大衣服里面的小美,故意摇摇头的走到门外,消失在黑暗里。
“哐哐”清脆的声音响起,在柳临走后的半小时,已是九点整。
“好像不是敲门的声音,哪里响啊?”小美有些紧张,“柳临,是你吗?”,压低了声音问道。
“靓妹,这边,你右边。”
原来是隔壁203的,在自已家卧室窗口用晾衣杆敲相邻的柳临家小卧室的防盗网。
“阿姨,你有事吗?”
“住这里的小伙子呢?”
“他,嗯,他在洗手间。”小美留了个心眼,可不敢让人知道自已一人在家。
“哦这样啊,阿姨家里厨房的煤气管道坏了,今天打了一整天维修电话都没人接,闻着你家下午就一直在做饭,好像还是炖肉,跟你商量下,能不能借两碗给我们老两口?”
“啊...”小美感觉自已的脑子又不够用了。“我只是户主的朋友,何况我们做的饭菜也都吃完了。”
“啊呀小姑娘,你别骗我老人家了,我都闻得到你家厨房就没停过,现在还在煮东西呢。”
“可是...”
“大不了给你买,五十一碗,行了吧?”
“抱歉,阿姨,我不是户主,而且我们真的没吃的了,要不您去别家问问吧。”
几秒的安静。
“你跟她废那么多话干什么!”
忽然,从老女人的脸后,伸出一张恶鬼般的脸。脸庞仿佛被动物啃噬过,被熔岩焚烧过,半张脸面目全非,皮肉卷起,暗红色的液体渗出,他的眼睛深陷,半副牙齿暴露在黑夜中,随时准备跃过来,舔舐小美雪白的肌肤,生啖小美多汁的嫩肉。
“啊......”小软,一下半靠在墙上。
“年轻人懂不懂得敬老,都是邻居,借点吃的而已,这么难吗,快开门。”
“靓女,你别怕,老头子只是被咬了,我都处理好了,没事的了。”
一软一硬,开始了嘴遁。
“防盗窗缝隙太小,你开门随便给我们点吃的就好了。”老头子语气也软下来了。
“你看马上下大雪了,再不吃,我们两个老家伙怕是熬不过今晚了。”老女人开始用袖子抹眼睛。
“要不你们等等,等我问下我朋友。”
“你就别装了,”老头子突然凶相毕露,“你朋友八点半出去的,这么久,大概是回不来了,嘿嘿...”
“快开门,还能给你留口吃的,不然等我撬锁,就有你好看的!”
因为脸部用力,暗红色的液体渗出来更多,活脱脱一副吃人模样。
被惊吓到的小美,喉咙上下翻动硬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们现在就去你家门口,死丫头,快给我们开门。”
“啊,不...”小美惊慌失措,跑去厨房把菜刀举在胸前,站在内门的后面。
等待她的又一次危机降临。
门口很安静,久的让小美以为自已紧张的昏倒了。
没有威胁的喊叫,没有敲门声,甚至,小美能听到雪落下的声音。
“笃笃笃”低沉的温柔的声音。
“小美,开门。”
猫眼里,是“她的”柳临,是那个男人,像个雕塑般直立在门口。
他回来了!
小美忘记了自已怎么开的门关的门,怎么抱的他,只记得不争气的眼泪打湿了他的外衣。
“没事了!”
“饭煮了多少,饺子云吞都煮好了吗?”
又是这神奇的脑回路。
“嗯嗯,都好了,四锅饭也好了。”小美破涕为笑。
“帮我拿罐啤酒,谢谢。”
“刚才,隔壁...”
“哦,我让他俩回屋了。”
“狗东西,脸上没肉,把我手都硌疼了。”
小美才发现,柳临的右手和裤腿上有血。
“我洗澡先。”
“对了,这是给你的。”
小美翻开柳临递过来的两个袋子。
一个里面是打底衫、卫衣、棉衣羽绒服冲锋衣、打底衫秋衣、加绒的裤子袜子、围巾帽子手套和球鞋雪地靴等。
再看另一个,小美顿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脸红起来,那里赫然躺着柳临出门前说的瑜伽裤、包臀裙、各色丝袜、JK、泳装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