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南宫府门口。
“澄雨哥哥，能不走吗？”
“是啊，你走了我们肯定会很想你的。”
“我想跟你一起去，带上我好不好？”
一群少年把一身银甲的南宫澈堵在了家门口。
南宫澈看他们对自已这般不舍，心里其实也十分不舍。
却终究压下了这份情绪，目光瞟向远远站着的凌霄：“你们得跟他学学，初霁年纪最小，最懂事。”
“我们不要懂事，我们只要你！”
“初霁以前最黏你了，今日肯定是因为难受才不肯过来。”
南宫澈还替凌霄反驳了一句：“他确实比你们所有人都懂事，这点你们得承认。”
说完这句，南宫澈挤出人群，朝着凌霄走了过去。
凌霄正站在台阶下的白马旁，那是南宫澈的马。
他手里握着缰绳，轻轻的拍了拍马背，目光和马交汇，没有看走来的南宫澈。
却道：“我知道，我们都留不住你。谁都留不住你，这里没有你真正留恋的人。”
南宫澈看着面前这个十五岁少年，明明矮了自已一头的身高，却能说出如此成熟的话。
“我此去无归期，你就没什么其他想跟我说的？”
南宫澈不知为何，想从凌霄嘴里听到挽留的话。
虽然这话并没有什么用，他该去还是要去。
“没有。”
凌霄冲南宫澈笑笑，把手里的缰绳递给他，“这是你的归宿。”
“嗯。”南宫澈心里有些莫名的失落。
他接过缰绳，停了半晌，才道：“希望你也能找到自已的归宿。”
凌霄弯起精致的桃花眼，眼角的泪痣愈发动人，“我会的。”
南宫澈本来走之前，想抱一抱凌霄。
但最后还是忍住了这份冲动。
他默默从腰间解下了一把黑色短匕，递给了凌霄。
而后什么也没说，上了马。
最后一眼落在凌霄尚且稚嫩的脸上，在那上面也只看到了笑容。
决绝转身。
再无回头。」
……
南宫澈在众目睽睽下又弹了一曲。
但这次他并没有认真弹，而是在回忆自已上一世的出征之前。
现在想想，凌霄那时一反常态没有任何不舍，难道是因为早在五年前，就想设计自已叛国的事吗？
凌霄早就知道他皇子的身份，就等着一个机会回到宫里，恢复身份，住进东宫，然后策划灭了南宫家？
可是这么想又觉得不对劲。
凌霄突然疯了的理由是什么，总不能真的只是爱而不得吧，这理由真的牵强。
诚然在南宫澈恨透了凌霄的三年里，以及被他逼迫在月祈楼接客并且看到他滥杀无辜之后，南宫澈确实只想到凌霄是个疯子。
疯子做什么都不能用常理去判断。
可是他为什么疯？
明明自已教的没问题，也没亏待过他。
他在自已走之前，也好好的，情绪很稳定，更是最为懂事听话，是所有人心目中的好孩子。
是被逼迫的？
是无可奈何？
是替人顶罪？
是受人威胁？
这么多可能性，南宫澈今日才发现自已以前从未想过。
但凌霄想得到自已的身子，这点是真的没得洗，总不能有人逼着他必须玷污自已。
一曲弹毕，众人还意犹未尽。
虽然这首曲子南宫澈并没有认真弹，思绪早就跑到了九霄云外，但对外行人来说，根本听不出有什么瑕疵。
只有凌霄听出来了。
但凌霄只听出了南宫澈的心不在焉，并没有听出他的心之所想。
因为众人还意犹未尽一直起哄想听，南宫澈也就继续弹了下去。
一直到傍晚。
晚上吃了饭，南宫澈和凌霄并肩坐在院子里。
院中央有棵梧桐树，两人正坐在树下的石桌旁。
抬头，皎皎明月。
南宫澈从后厨拿来了一壶酒，两个酒杯。
以前，两人就经常这样，对月饮酒。
不过，今日南宫澈是有目的的。
凌霄没想到南宫澈还会主动邀请自已喝酒，也多少有些警觉心，“酒不醉人人自醉，我酒量不行，你也是知道的。”
“那就我喝两杯，你喝一杯。”南宫澈还在坚持。
凌霄没办法，也只好答应。
今日是难得的正圆之月，月光亮如白昼。
两人却气氛沉冷的喝着酒。
喝了一阵，两人还是没说一句话。
最后，还是凌霄先开了口。
对着月光，凌霄一边往酒杯倒酒，一边感慨：“我还记得，我刚被你捡回来，八岁的时候，你教我练武，就在这棵树下。”
“刚开始我还不愿意学，嫌苦嫌累，学的很敷衍。你就打我，打到我肯学为止。但我知道你没有真打，你只是吓唬我而已。”
“九岁，我说想学武器，不想只练拳脚。你怕真刀真枪伤到我，熬了好几个通宵给我做了一把木剑，一把木刀，还有把木弓。我说我很喜欢，你开心的笑了。记忆里，那是你笑的最开心的一次。”
“十岁，祖父要出远门，很久不回来。祖父一走，家里就没人做饭了，你本来想请个厨子来家里，后来我说想吃你做的饭，你便开始自已研究菜谱，研究了好多天。我还以为你要给我做什么大餐，最后发现，竟然只是白菜炖萝卜，还是白水煮的。”
“十一岁……”
南宫澈瞥他一眼，打断了他这不知所云的碎碎念，“你到底想说什么，别绕弯子。”
“我没什么话想说。”凌霄一杯酒仰头饮尽，声音哑了许多：“我只是觉得，我们俩都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凌霄放下酒杯，又从胸口处摸出一把匕首，刀鞘漆黑，刻有梅花的鎏金图案。
南宫澈认出来了，这是自已出征前，送他的那把匕首。
苦涩的笑意，从凌霄嘴角流出，神色里的悲切，藏不住。
“你看你送我的东西，我都有好好珍藏。可是破镜难重圆，物件再完整，感情碎了，便再也无法修复。”
南宫澈没回话，默默的陪了两杯。
其实南宫澈的酒量也不行。
但是他会一边喝，一边运功把酒从手指尖排出体外。
这功法很邪，南宫澈没教给凌霄，甚至都没让他知道自已会。
所以当凌霄双颊已经泛起红晕之时，南宫澈还清醒无比。
眼看凌霄已经醉意盎然的趴在桌面，南宫澈算是目的达成。
他就是要灌醉凌霄。
凌霄三年都不肯说出口的诬陷自已灭掉南宫家的真实理由，也许把他灌醉了，他就会说了。
就比如上次在月祈楼，凌霄醉了，竟说了“一切都是为了你”这种话。
当时南宫澈全然不信。
虽然现在他还是不信。
但回了家里，看到所有家人都活过来的时候，他的仇恨消减下去，一些不对劲的想法呼之欲出。
南宫澈终于对凌霄问出了那个问题：“我因叛国被抓，是不是和你有关系？”
凌霄趴在桌子上，头埋进双臂，嘴上说着醉话：“有…………”
他承认了。
但南宫澈要的不是承认，因为这是他早就知道的结果。
“为什么？”
“因为……我以为只有、只有你入狱……才可以救、救南宫家……”
“我也是被利用……被、被……”
凌霄后面的话，没有说完。
南宫澈等的着急，却迟迟不见他有后话。
“到底被谁利用了？还有为什么要救南宫家，到底是谁要害南宫家？”
没有回应。
凌霄睡着了。
其实到这里，南宫澈已经多少清楚，凌霄果然是有隐情瞒着自已。
他更想知道为什么凌霄三年都不说，还非要把自已软禁在东宫，甚至怕自已跑，不惜用了锁链。
不过应该是没办法知道了，毕竟是这一世没发生的事。
这一世的凌霄没做过，自然没办法解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