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兮瑶看向柳南风,用眼神暗示道:“小舅,你这一条都没占,我们还去看吗?”
柳南风微微挑眉,也不知道是不是没接收到林兮瑶的脑电波,反而阔步向前,跟紧了掌柜的。
不多时,众人来到了一处院子的门口,从外面看不出什么特别的,与它旁边的院子一般无二。
掌柜上前,熟稔地敲了敲门,不一会儿,门 “吱呀” 一声开了,露出一个老者的面容。掌柜满脸堆笑,跟老者说明了来意,老者先是打量了林兮瑶她们两人几眼,才侧身将众人迎了进去。
掌柜赶忙解释道,“这是福伯,前任房主人的门房,帮忙照看这院子,也是负责和买家交接事宜的。他平日不住这里,白天来帮忙守着。”
林兮瑶了然,这是前任房主人不太放心牙行的运作,怕牙行弄虚作假,为了一己私利,在交易中隐瞒房屋实情,特意还留了个人来把关。
福伯虽身形佝偻,可眼神却透着精明。他领着众人在院子里踱步,每到一处,便详细介绍起来,“这院子年头虽不算短,可墙垣都是用的上好青砖,这么多年,风吹雨打都没见松动。” 说着,还伸手用力拍了拍墙壁,发出沉闷的声响。
柳南风一边听着,一边仔细观察,时不时伸手摸摸墙壁,又查看门窗的榫卯结构。走到正房的屋檐下,他停下脚步,抬头看着那有些斑驳的雕花梁枋,问道:“福伯,这院子之前住的那位进士老爷,走之前可对这房屋做过什么大的修缮?”
福伯微微眯起眼睛,回忆道:“回公子的话,老爷中举后,高兴得很,特意请了城里有名的工匠,将这院子的门窗都换成了雕花的,又把屋顶的瓦片重新翻修了一遍,说是要讨个好彩头。”
福伯引着众人穿过垂花门门槛,迎面便见青砖影壁上嵌着整块歙砚石,阴刻"鲤跃"二字被岁月磨得温润。绕过影壁,三丈见方的庭院里,两株老梅斜倚东墙,树下石案残留着半干墨渍,仿佛主人方才还在临帖。
正房五间带耳房,明间设着紫榆木透雕灵芝纹落地罩,两侧楹联墨色己失,隐约还能看出"雨过琴书润,风来翰墨香"字样。中堂条案上供着尊残缺的魁星像,右手执的朱笔早失了踪影,独留斗中积着经年香灰。
"这是老爷会客的堂屋。"福伯用枯枝般的手指划过东墙斑竹书架,"当年摆着全套《十三经注疏》,赴任时都赠了县学。"柳南风注意到书架背板有细密划痕,原是前人用铁尺比着抄书留下的印记。
西次间用万字纹槅扇隔出书房,临窗大画案足有八尺长,镇纸是方未及带走的歙砚,背面阴刻"戊寅科备试"字样。林兮瑶俯身细看,见案角刀刻着几行小字:"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立志时",下首却添了娟秀批注:"女亦当如是"。
林兮瑶指尖抚过窗棂,发现木纹里渗着淡淡朱砂,忽听柳南风在身后轻笑:"这窗台高度,倒是按着女子坐姿打的。"
林兮瑶暗想,这会不会就是最后一条购房条件的缘由!
转至东厢房,三叠式博古架空落落立着,唯最上层留着个霁蓝釉笔洗,内壁结着层墨垢。"这原是夫人绣房,"福伯突然压低声音,"后来改成小公子开蒙处。"门槛内三尺铺着青砖人字纹,与屋外方砖迥异——竟是按《鲁班经》里"文曲踏星"的摆法。
行至后院厨房,梁上还悬着风干的艾草,灶台青石板上深深浅浅尽是墨点。福伯笑道:"老爷当年好边烧火边背书,有回把《孟子》册子当柴填了,夫人气得三日未与他说话。"
林兮瑶听着福伯一路的讲述,每一处他都能说出一段过往,还能精准指出那些旁人难以察觉的精妙之处,她能真切感受到,他对这个宅子和宅子的前主人,感情深厚!
她走到院子角落的一口古井旁,探头往下望去,井口幽深,隐隐能看到水面倒映着天光。“福伯,这井还能用不?” 她扭头问道。
福伯笑着点头,“能用,能用,这井水冬暖夏凉,清甜得很。老爷在的时候,平日里喝茶用的都是这井里的水。”
"这井台可是宝贝!"掌柜的突然来了精神,指着西角八角石井道:"进士老爷当年每日寅时三刻必取此井水研墨,您瞧这绳痕——"青石井沿果然有道寸深的凹痕,倒真像被井绳百年磨就。
林兮瑶俯身细看井壁,隐约辨出几行刻字:"这写的是...『昭和壬午春,汲水煮茶待放榜』?"青苔覆盖的刻痕间,还留着半片枯黄的槐叶,倒似天然书签。
福伯听到林兮瑶的默念,笑容加深,很是满意。
他缓缓走近,抬手轻轻抚过井壁,似是想透过岁月的痕迹,触碰那段远去的时光。“是啊,姑娘。那年春天,老爷每日都在这井边汲水,满心盼着放榜的日子。他说这井水有灵气,煮出的茶能让他思路清明。放榜那日,老爷高中,他在这井边开怀大笑,还说要好好感谢这口井呢。” 福伯的声音微微颤抖,眼神中满是对往昔的怀念。
柳南风也踱步过来,目光落在那刻痕与绳痕上,若有所思。“福伯,如此看来,这院子承载了不少故事。想必老爷对这里也是诸多不舍,才会定下那些特殊要求。” 柳南风的话语里带着一丝感慨。
福伯微微点头,“公子所言极是。老爷外调任职,心中虽有抱负,可对这宅子也是牵肠挂肚。他希望接手的人能珍视这里,将这份书香之气延续下去。”
此时,微风拂过,院子里的绿植沙沙作响,仿佛也在诉说着那些尘封的往事。
福伯将众人引回前院,突然对着柳南风深揖:"敢问公子可符合那三条规矩?"青砖地上掠过一阵穿堂风,卷起井台边的枯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