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舅舅也没跟小舅妈的话较真。一方面,他觉得外甥们专程过来,而且他也不觉得外甥们会提出什么太过麻烦的要求;另一方面,这半个月来,他在研究上遇到了瓶颈,一直停滞不前,做些不需要动太多脑子的活儿,倒也可以换换思路。
“小舅妈,小舅舅可不是瞎琢磨。我看院子里面的那些小玩意儿,特别是那个半人高的木马,是小舅舅做的吧!真的特别厉害,手艺精巧得很呢。” 林兮瑶连忙为小舅舅辩解道。
“他就喜欢瞎捣鼓这些,正经的家具活儿,他倒不太愿意干。说什么太简单了,没挑战性。二丫,你说,做木匠的,不做床啊、柜子啊这些,一天研究些小孩子的玩意儿,能当饭吃吗?” 小舅妈无奈地说道。
林兮瑶心里想着,就院子里那些小玩意儿,制作工艺精湛,而且几乎都是原创设计,这要是放在现代,那肯定是能闯出一片市场,赚大钱的啊。
就算是在当下,虽然没有对小朋友玩具市场进行大规模开发,但小舅舅制作的那些玩意儿,其实也是很有价值的。可是,看小舅妈的态度就知道,王家没人真正重视过小舅舅的这些创意。林兮瑶觉得,要是能把小舅舅的创意利用好,说不定可以赚到外祖父他们打一年雕花大床、柜子都赚不到的钱。
林兮瑶没有接小舅妈关于做木匠正业的话茬,而是说道:“小舅妈,我可羡慕院子里那些小玩意儿了,小舅舅的手艺真是没得说。特别是那个小马,造型可爱极了。”
“你小舅舅啊,就这么点爱好了,你要是看上什么,尽管拿回家,我们家像这样小孩的玩意儿可多了去了。你小舅舅没事就爱捣鼓这些。” 小舅妈笑着说道。
“那可是小舅舅专程为阳阳做的,我们怎么好意思拿呢。” 林兮瑶说道。
“嗐!他做的多着呢,那个木马他也就刚开始新鲜了几天,后来阳阳骑上去想拖着走动,可木马太重了,根本拖不动,他就不怎么玩了。” 小舅妈说完,似乎觉得自已的话有些歧义,好像是在说自家孩子不喜欢的东西就往外送,连忙又解释道:“其他的玩意儿,你们要是看上了,都可以拿走。”
林兮瑶当然明白小舅妈的善意,没有丝毫介意,捂着嘴笑着说道:“小舅妈,我们喜欢的可多了,不过也不能全都拿走呀。我们家里现在还有小舅舅给石头哥哥做的小玩意儿呢,一直在我们家很受欢迎,大家都抢着玩呢。”
小舅妈和小舅舅听到林兮瑶的话,都欣慰地笑了。没有人会不喜欢自已曾经的付出被人铭记。其实仔细想想,如今院子里的好多小玩意儿,小舅舅都曾经为林盛辉做过类似的。
林兮瑶接着说道:“小舅舅,刚刚小舅妈说木马太重了,阳阳拖不动,就是不是可以改进一下。其实可以给木马的四个脚换成四个轮子,这样人骑在上面,也可以用脚撑地的方式,划着走了。”
小舅舅听到这话,顿时眼睛一亮,连脚步都停了下来,一脸惊喜地看向林兮瑶,说道:“我也想过这个办法,但是装轮子的工艺很复杂的,而且要保证轮子既牢固又能灵活转动,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 虽然小舅舅没有把话说完,但看向林兮瑶的眼神里,还是带着满满的赞赏。
林兮瑶明白了小舅舅的意思,言下之意,原来不是没想过,对于一个小孩的玩具来说,装轮子的工艺过于复杂,没有性价比,估计外祖父他们也不会同意。
林兮瑶眼珠一转,又继续说道:“那小舅舅,如果在木马的四条腿下面安装一个像摇椅一样的弧形木板,是不是就可以前后摇晃,也不用担心太重拖不动了。” 林兮瑶描述的正是现代小朋友几乎人手一个的儿童木马摇摇椅。
原本有些沮丧的小舅舅一听,顿时来了兴致,好奇地问道:“嗯?还有这种想法?二丫,你是怎么想到的?”
林兮瑶笑着说道:“我以前在集市上见到过不倒翁,觉得它特别有意思,不管怎么推都能自已立起来。我就想,如果将木马做成类似不倒翁的样子,人坐在上面,是不是也可以像不倒翁一样,前后摇晃呢。”
“见微知著,举一反三,二丫你可真是聪明伶俐。” 小舅舅赞叹道。
林兮瑶连忙摆摆手,说道:“还是小舅舅你厉害,能做出那么多精巧的玩意儿。小舅舅,你是不是在研究发明什么新玩具啊?”
小舅舅看了看林兮瑶,犹豫了一下,说道:“不是发明什么新玩具,是我知道有一种东西,可以不用人力和畜力,靠水就能运转,我一直在琢磨这个事儿。”
“蒸汽机?” 林兮瑶惊讶地脱口而出。
“什么鸡?争气鸡是什么?” 小舅妈一脸茫然地问道,小舅舅也满脸疑惑地看着林兮瑶。
林兮瑶瞬间反应过来自已想错了,小舅舅只是个木匠,又不是什么物理学家,怎么可能去研究蒸汽机呢。那么还跟水相关,又不用人工或者牛马驱动的东西,林兮瑶脑海里灵光一闪,问道:“小舅舅,你说的不用牛马驱动,用水就能运转,是不是就是用河水带动的水车呀?”
小舅舅这次是真的惊讶了,问道:“二丫,你居然知道我说的是什么?你怎么知道的?你还知道些什么?”
小舅舅的三连问让林兮瑶也不禁纳闷起来,她仔细观察小舅舅的反应,从他的神情中能看出,他似乎并没有亲眼见过自已想要做的东西,但又绝非是完全凭借自已的想象去发明创造某个物件。那他究竟是从何得知这个东西的呢?林兮瑶心中充满了疑惑。
“小舅舅,你想要做的,难道不是水车?” 林兮瑶试探着问道。
小舅舅迟疑了一下,缓缓地点了点头。
小舅妈一听,顿时瞪大了眼睛,提高了音量说道:“你这么长时间就琢磨这个?平日里连亲戚家也不去走动了,家里的活儿也不帮着干,我还以为你在捣鼓什么新奇玩意儿呢。落水县的洛水河不是就有一架水车吗,你还折腾个啥?”
“不是那种普通的水车,我总觉得水车还可以再改进改进,能够做到不用人踩,自已就能转动起来。” 小舅舅依旧坚持着自已的想法。
“你想什么呢,怎么可能不依靠人力,水车就能自已转起来。” 小舅妈满脸的不相信。
小舅舅无奈地叹了口气,这就是他不太愿意跟家人说起自已想法的原因,根本没有人能理解他,即便是最亲近的家人也不例外。
还记得那次,洛水河的水车,他爹带着他们兄弟几个前去观看。那水车矗立在河边,庞大的身躯随着水流缓缓转动,气势磅礴,既壮观又神奇。
他当时就被深深地震撼了,内心涌起一股强烈的冲动,作为一个木匠,他觉得自已这辈子要是能做出这么一架水车,那才算没有白活。
但水车的制作工艺极为复杂,并非只看一眼就能学会的。这些年来,他一直跟随父亲学习木工手艺,然而即便如此,他仍然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做出像洛水河那样的水车,哪怕是简化版的,他也没有信心。
就在半个月前,他跟着父亲到镇上的李员外家,为李员外家的女儿打造嫁妆。在那里,他意外地被李员外的小儿子找上。小少爷拿着一个图纸,一脸期待地问他,能不能照着图纸给自已打造一个缩小版的水车,就安装在自家后花园的池塘边。
当然,这件事很快就被李员外发现,给制止了。原来,小少爷自从见过洛水河的水车后,便对其念念不忘,想着自家后院也有一条潺潺流过的小河,是不是也能在自家池塘边安装一个水车,那该多有趣。
不得不说,小孩子的想法有时候确实充满了天才般的创意。而且小少爷不仅有想法,还付诸了行动。他不知通过什么办法,居然真的弄到了水车的图纸。
虽说这图纸并非洛水河水车的原版图纸,小少爷手中的图纸相较之下要简易许多,但有些事情就是这样,当你一无所知时,仿佛隔着一层迷雾,而一旦知晓了其中的关键,那么其他的问题也就万变不离其宗了。
小少爷或许看不懂图纸上与洛水河水车的细微差别,但这对小舅舅来说并无大碍。小舅舅仔细研究了那张图纸后,便掌握了水车的关键要素 —— 运行原理。
他满心欢喜,心中燃起了强烈的信心,觉得自已即便不能将洛水河的水车一比一还原,至少在功能实现上是不会有问题的。
正当他怀着激动万分的心情,迫不及待地去找小少爷,想要分享这个好消息时,却发现小少爷比他还要沮丧。小少爷无奈地告诉他,自已的天才计划被李员外给否决了。
毕竟水车这么庞大复杂的物件,若不经过李员外的同意,根本不可能私自建造。且不说建造水车所需的场地,单是要做水车的原材料,就不是只凭小少爷和小舅舅两人就能轻易凑齐的。
就这样,两个满怀期待的人,最终被现实无情地打败了。而那张水车图纸,小少爷最终送给了小舅舅。
小舅舅一开始是不敢收下的,他心里清楚,这图纸小少爷拿到手肯定花费了不少心思。就算不考虑小少爷为了获取这张图纸所付出的精力,单从一个木匠的角度来看,小少爷可能并不完全明白这个水车图纸的价值,但小舅舅却深知其珍贵之处。
若他是为了给小少爷打造水车而接受这张图纸,那倒也心安理得。可如今,水车建造的计划已然落空,他却白白得了这张图纸,小舅舅心里总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他也是担心小少爷不太清楚图纸的真正价值,还特意跟小少爷解释了一番。哪知道小少爷十分坚持,他说这个图纸在他们木匠手里才能发挥出最大的价值,留在自已手里不过是一张普通的纸罢了。小少爷还一直提醒小舅舅,不要因为计划落空而伤心,更是坚定了要把图纸送给小舅舅的决心。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有时候就是这么奇妙,所谓 “白发如新,倾盖如故”,小舅舅和小少爷不过才相识几天,却莫名地彼此投缘,不然小少爷也不至于第一天就将如此珍贵的图纸送给小舅舅,还对他寄予厚望。
虽然打水车的计划最终没能实现,但是小舅舅得到水车图纸后,心中便一直萦绕着一个念头:水车还可以进一步优化,能够做到不用人力踩踏,仅凭水流之力就能自行运转。
而且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像一颗种子在他心中生根发芽,再也无法放下。所以,在之后的这段时间里,他一直把自已关在房间里,日夜钻研,废寝忘食。
但是这个念头他却没办法跟家人诉说,因为他爹虽然也是木匠,打了一辈子的家具,可一直都是按照师傅传授的方法,循规蹈矩地做活儿。他爹向来看不惯小舅舅总是琢磨一些不按常理出牌的东西,对他的这些想法十分反感,总是骂他不务正业,浪费时间。
林兮瑶虽然没亲眼见过小舅妈口中所说的水车是什么模样,但通过她的描述,得知那种水车还需要人力踩踏驱动,她推测那应该是龙骨水车。这种水车由木板拼接成槽,槽内设置着刮板,再用木链将刮板连接成环带,套在水车首尾的大轮上,上轮轴的一端安装着曲柄,人们只要踏动曲柄,就能带动刮板将水提升起来。
而小舅舅想要做的,是一种不需要人力踩踏就能驱动的水车,应该是类似筒车的水车,这种水车单纯依靠水流的冲击就能转动提水。除此之外,还有一种水车,同样是借助水流的力量,不仅可以实现农田的灌溉浇水,还能够带动石磨等工具,进行磨面等劳作,功能十分多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