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画押的地方留下的只是一个拇指印儿,经年日久,印泥的颜色都淡了。
但一想到这可能是曾经叱诧风云的初代魔头留下的拇指印儿,杜玉书就很有望而生畏的感触。
她看了好半天,才决定摸一摸,殷红汐劈手拿了回去,没好气道:“就给你看看,还乱摸!别给我摸脏了。”
“哼,不摸就不摸。”杜玉书把这事抛到脑后。
进入风波城的主城以后,杜玉书总算明白为什么这座传闻中繁华富庶仅次于金明的大城,会这么缺乏存在感了。就说这主城主街,或许是刚从金明离开的缘故,杜玉书在这风波城的主街上放眼望去,第一反应居然是荒凉。
太旧了,到处都灰扑扑的,楼宇也有,但绝不似金明那般高楼林立,街面还算整洁,但不似金明宽阔明亮,地上铺的是粗糙的石砖,而不是这两年时兴的打磨精细的石板,有几处还因年久失修碎裂翘角。
有市集,人流却很稀疏,摊贩商铺也都死气沉沉一般,没有生意,也没有新意。
你要说差,那跟其他城池比起来,绝对也还算不错,至少街上的人看起来都温饱不成问题。但要跟金明比,差太多了。
杜玉书把此地与金明两厢对比,不由得心生感慨:“金明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呢?居然那么有钱。”
她在浦都的时候,觉得浦都就是天下最繁华的所在,身边的人似乎也都是这么认为的。可金明跟浦都比起来,不仅没有分毫的逊色,某些时候还隐约有超过浦都的意思。浦都可是领都,金明只是浦都辖下的一座城池而已,它甚至还不是地段最好、占地最大的城池。
离开金明以后,金明的成就分外醒目。
“这就是广纳天下贤才的好处。”越斐然道:“金明建城之初,也无甚起眼的地方,后来下了血本吸引各地英杰来金明安家,甚至不惜把生于斯长于斯的金明本地人驱逐出去,才得以跃居豪城榜前十。不过这种唯才是用、来者不拒的做法,显然也是有代价的,你看,后来不就叛逃出来一个血子观音吗。”
听闻这些初代魔头跟中原武林的恩怨非常之深,曾经的争斗也到了水深火热的地步,经历许多骇人听闻的战役以后才有了如今的昌平盛世。可对于当初战役的细节,师门长辈们却总是少有提及,以至于像杜玉书这样的小辈,若不刻意追求,是几乎没有机会了解到当年事情的全貌的。
杜玉书心生好奇,但她顾及身边还有个亲众离散的金光明昔日尊使,为免触及殷红汐的心病,杜玉书决定还是不要直接发问,然而她目光朝殷红汐的方向一掠,却发现对方似乎对这话题十分轻蔑,并没有杜玉书想象中不快或恼怒的情绪。
她冷哼一声把目光转向别处,仿佛杜玉书和越斐然都是空气。
“唉,你不要总是这样嘛!”杜玉书忍不住道:“你还要跟我们一道走很久呢,路上多说说话不行吗,我们又不是你对头,干什么总是这样……谢映,她这叫什么我们?”
越斐然:“冷暴力。”
“对!不要总是这样冷暴力我们!”
殷红汐也不知道是被她念叨得不耐烦,还是真的有所感悟,似乎正准备说些什么,迎面的街道上有人叫卖散报,三人的注意力立刻都聚集了过去。殷红汐离得最近,她先上去挑拣了几份,还没付钱,脸色就不太好了。
江湖散报这种东西街头巷尾都有,竹纸印的,非常便宜,写的多半是些不靠谱的小道消息和谣传,偶尔也有些无聊的真事。杜玉书一直觉得它不好看,从不在意,但自从上回越斐然说她是从散报上知道的那许多江湖隐秘,杜玉书也就对它感起兴趣来了,跟殷红汐一前一后去看。
这些散报表面上看不出太多区别,杜玉书从殷红汐手底下翻了两张,映入眼帘的就是一行大字:天才少女成肥婆,倒追贫男反受辱!
?
杜玉书脑子里一下闪过什么,把那行字仔细读了下去,果然,这天才少女就是跟殷红汐颇有渊源的白雪哀!
真是要死了,她不是个十几年前横空出世的天才吗?就算这天分到后来撑不下去了,那也还是风波城白家的掌上明珠,堂堂一个千金大小姐,怎么会做出如此自甘下贱的事!
杜玉书连忙又翻找了几份,小贩正要制止,越斐然上来替她俩付好了钱。杜玉书把登了这件事的散报都看了一遍,在这些散报墨客夸张俗套的笔触下,拼凑出了一个大概的情形。
白雪哀荒废了武功,还变成一个面容丑陋身材痴肥的女人。
她在风波城的名声不好了,门当户对的人家也都知道了她的事,于是不光武功再难有名堂,连嫁人都很难。
白家主也放弃了她,又生了一女一子,倾尽全力培养,把这个昔日无尽宠爱的长女抛到了脑后。
白雪哀看上了一个家徒四壁的鳏夫。这男人原本是白家的护院,在知道白雪哀的想法以后,当众把她羞辱了一通,借此机会成功跳槽到了阴家的武馆里当教习。
阴家和白家是世代的对头,把这事大肆宣扬。
白雪哀彻底成了风波城的笑柄,白家主彻底放弃了她。
这散报上还写清楚了那护院已经年逾四十,五短身材,长相平平!
别说是跟白雪哀有过渊源的殷红汐了,这消息连杜玉书都看得要面目狰狞了。
这都什么事!
越斐然站在她们身侧看了几眼,淡淡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殷红汐脸色寒得要冻死人,她把手中几张散报撕了又揉成一团,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狠狠一掌劈在了报摊上,长板木桌应声崩裂,簇新的竹纸散报被内力撕成雪片,纷扬四散!
“诶呀!我的摊子!”小贩惨叫。
殷红汐振袖一拂,数片纤薄精细的金叶子玎玲乱跳着从她袖中落下,躺进一地碎纸断木之中。离开前她冷冷盯了小贩一眼,“写了白雪哀三个字的,不准再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