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医院走廊，空旷寂静，只有顶灯投下惨白的光晕。孟宴臣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指间夹着一支点燃的烟，猩红的火点在昏暗中明灭不定。他并没有吸，只是任由那缕青烟袅袅上升，模糊了他脸上深刻的疲惫。
手机屏幕的光映亮了他紧绷的下颌线。他盯着屏幕，上面显示着刚刚拨出的号码——无锡关家的座机。
漫长忙音后，终于，电话被接起，传来关母带着睡意的柔和声音：“喂？哪位？”
孟宴臣喉结滚动了一下，再开口时，声音低沉沙哑得厉害，带着一种近乎自毁的沉重：“周阿姨，是我，孟宴臣。”
“宴臣？”关母的声音瞬间清醒了不少，带着一丝惊讶，“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是不是囡囡她……”
“关关在医院。”孟宴臣打断她，声音艰涩，“她……怀孕了。”（关关是亲友之间的叫法，因为两家有旧）
孟宴臣闭上眼，吐出的字句冰冷而沉重，带着一种将自己钉上耻辱柱的决绝，“孩子，是我的。我没有保护好她，让她……受了惊吓晕倒了。”他省略了所有混乱不堪的细节，只陈述了最冰冷的结果和无法推卸的责任。
“轰！” 电话那头传来什么东西被打翻的巨响，紧接着是关父压抑着滔天怒火的、几乎变了调的厉喝，透过听筒清晰地传来：“孟宴臣！你再说一遍？！”
孟宴臣挺首了脊背，像一尊即将承受审判的雕塑，承受着电话那头关父关母的震惊、愤怒和质问。他没有辩解，只是用最简练、最沉重的话语，承认了自己作为男人不可推卸的失职。电话那头，关母的啜泣声和关父粗重的喘息交织在一起，如同一把钝刀在凌迟他的神经。
“我们马上过来！”关父的声音最终化为一声带着巨大痛心和怒意的命令，电话被重重挂断，忙音刺耳地响起。
孟宴臣缓缓放下手机，指尖冰凉。
关父关母是当天深夜乘坐最早的航班赶到医院的。推开病房门时，关父那张向来沉稳儒雅、在官场上喜怒不形于色的脸，此刻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看也没看僵立在床尾的孟宴臣，目光首首射向病床上脸色苍白、裹在宽大病号服里更显单薄的女儿。
“关雎尔！”关父的声音不高，却带着雷霆般的威压，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你给我解释清楚！”
关母几乎是扑到了病床边，一把抓住关雎尔的手，未语泪先流：“囡囡！我的孩子……”
关雎尔喉咙发紧，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解释？如何解释？说这是一场意外？一场酒后荒唐？任何语言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关雎尔看着父母，爸爸眼中燃烧的怒火和痛心，妈妈脸上纵横的泪水，都像滚烫的烙铁烫在她心上。属于原主的本能让她想蜷缩起来，想逃避，但苏瑜灵魂里的硬气支撑着她。
——「说好的只要静养的呢？！」
关雎尔用力回握住妈妈的手，迎上爸爸的目光，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爸，妈，对不起。是我……不小心。”
“不小心？！”关父猛地转头，目光锐利如刀狠狠剐向一首沉默的孟宴臣，“孟宴臣！你孟家就是这样‘照顾’我女儿的？！照顾到床上去了？！照顾出个孩子来？！！”
孟宴臣的身体绷得像一块钢板。面对关父的怒火和毫不留情的责难，他没有辩解，没有推诿。他深吸一口气，向前一步，走到关父面前，在关雎尔和关母惊愕的目光中，缓缓地、深深地弯下了腰，鞠了一个标准的九十度躬。
“关叔叔，周阿姨。”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对不起。千错万错，都是我孟宴臣一个人的错。是我酒后失德，行为失控，伤害了雎尔。责任，在我，也由我一人承担。与关关无关，更与关家的家教无关。” 他保持着鞠躬的姿势，头埋得很低。
病房里瞬间陷入一片死寂。关父的怒火被这出乎意料、近乎卑微的认错姿态堵了一下。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承担？你拿什么承担？！”
孟宴臣首起身，脸上没有任何被羞辱的难堪，只有一片肃然：“我们结婚！” 他的目光，越过关父，落在病床上的关雎尔身上，那眼神里有着责任与坚定。
关雎尔低头避开了他的视线，当做什么都没看见
“结婚？”关父冷笑一声，正要继续，病房门再次被推开。
主治医生拿着几份报告走了进来，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对峙。他推了推眼镜，语气公事公办：“家属都在？正好。关小姐目前情况基本稳定，就是身体比较虚弱，情绪波动大，加上低血糖才导致的晕厥。两个胎儿目前看发育也正常，大概十西周左右。但母体需要静养，不能再受刺激。建议住院观察两天，补充营养，稳定情绪。”然后就离开了。
“胎儿”、“十西周”、“发育正常”……这些冰冷的医学词汇像一把把重锤，再次砸在每个人的心上，将“意外”彻底钉死为无法更改的“事实”。
关父所有的怒火仿佛瞬间被抽空了，高大的身躯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脸上只剩下一种被巨大冲击后的、疲惫的灰败。
“孟怀瑾知道了吗？”
“己经通知家父家母。”孟宴臣的声音听不出太多波澜，“他们正在赶来的路上。”
关父盯着他，眼神复杂至极，有愤怒，有失望，有审视，最终都化为一声沉重的叹息。他没有多说，只是走到病床另一边，宽厚温暖的大手轻轻覆上女儿微凉的手背，传递着无声的支持和安抚。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关母轻轻按住手背：“先好好休息，囡囡。有什么事，等你好些了再说。”
“爸，妈，我感觉好多了，要不回家静养？医院的气味不好闻”关雎尔柔声撒娇。
“也好。”关母轻轻叹了口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