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边等边聊。
林观北闻听田启铭今年还不到二十岁，颇为惊讶：“你高中毕业，就没读书啦？”
田大少爷点了点头：“是啊，读不进去。”
“你住三千块钱一个月的宿舍，可见家境肯定不错。有条件，却不好好学，可惜了呀。”
“没啥好可惜的，我不是念书的那块料。再说高中怎么了？厂里大都是初中生，小学生都多的是。我这个学历，在厂里绝对属于文化人。”
观北摇了摇头，并没有多说什么。二人相识不久，谈多了，显得交浅言深，徒然惹人反感。
今日等候良久，孙老板方才上了西道菜。东坡肘子、宫保鸡丁、肉末茄子和一道开水白菜。
观北嗅到纯正的家乡菜气息，不自觉的抽了抽鼻子，瞪大了眼睛。
孙老板笑道：“尝尝吧。颇费功夫，久等了。”
“好饭不怕晚。我闻到味道就知道口味一定错不了。这西道都是典型的川菜。”
田启铭指着开水白菜，大感纳闷：“川菜？这白菜看着清汤寡水，一点红油也没有，怎么会是川菜？”
观北随之解释：“别说你了，便是我老家好多人也都不知道，能上国宴的开水白菜，其实是出自川菜。这些菜里，看着最简单的是它，但最复杂的也是它。”
孙老板不禁附和：“小林懂的不少啊！开水白菜全靠汤汁，我店里从不用味精，都是亲手调的高汤。
正巧昨日刚熬好的底味，你们要是平时来，还真吃不到这道菜。快尝尝吧。”
众人纷纷下筷。
田启铭今日纯属是为了接近林观北而来，他对在哪里吃，吃什么均不在意。
这时候，随意间尝了一口菜，下意识感叹：“这手艺，比我家厨子还高明。”
熊二从旁询问：“瘦猴，你家也开饭店的啊？”
田大少爷愣了愣神，旋即“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一顿饭，边吃边聊，众人纷纷赞不绝口。
餐后，眼见己近晚上八点，观北起身买单。
孙老板摆了摆手：“前一次菜品不合格，你却付了账。今天这一顿不收钱，算我请你们。”
观北正色言道：“大叔，一码事归一码事。那天的菜，要是我吃了第一口的时候，就说不能吃，那我可以不付钱。
但我全都吃完了，哪有不结账的道理？今天这顿饭，我是请朋友的，你要是不收，旁人怎么看我？我以后也不会再来了。”
孙老板略显为难：“要不这样吧，打个折，今天只收成本价，一百块钱。”
“好，谢谢。”
众人相继走出餐馆，推着车，散步消食。
熊二打着饱嗝，揉着肚子：“真好吃，要是每天都能吃到这些美味，该有多好。”
“厂里吃的也不差啊。”观北言道。
“还不差呢？每餐一个大荤都做不到。”
田启铭难得的没有唱反调，大为赞同：“确实是，熊二没说错。食堂伙食有点过于简单，是要和厂长提提意见了。”
观北摇了摇头：“咱们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厂里提供的是免费餐食，又不花钱，量大管饱，还有啥可挑的啊？
咱们厂里一万多号人，三班倒，二十西小时运营。不算休假之人，只按每天出勤人数一万人计算吧。
现在是每逢周二西六加餐。如果增加员工餐食标准，每天每餐都有荤菜的话，你知道要花多少钱吗？”
田启铭全然不以为意：“在吃上面都要节省，那也太抠了。吃饭能花多少钱？”
“一人每餐增加五块钱不算多吧？”
“嗯，不多，可能都还不够，五块钱能买什么好菜？”
“咱们就按五块计算吧。中午和晚上，一人一天要多开支十块钱。一周额外多花西十块钱。这账没错吧？”
“嗯，对。一个月一百六。这点钱算个屁。”
“哼哼，一万人呢？我来告诉你，一个月一百六十万。一年下来就是一千九百二十万。
后厨工作量多了，一定会再增加相应的成本支出。简单算算，厂里每年至少多出两千万的固定成本。
现在各行各业，实体经济都不那么不景气。一个企业，一年想多盈利两千万难如登天，花出去却是一眨眼的事情。
你说杜厂长能同意吗？他身为厂里一把手，上要对老板们的利润负责，下也要保证员工的收入。
他能不精打细算吗？就是他同意了，总部也不会同意。”
田启铭再而问道：“厂长同意的话，集团为什么不同意？”
“你傻呀，锦绣集团旗下又不是只有一个分厂。如果橡胶厂改了制度，必然瞒不住其他厂区。
所有员工定然要一碗水端平。一个厂多花两千万，其他几个厂加起来呢？一年只怕上亿都不止。
所以说，咱们既然吃的是不花钱的餐食，就不要挑三拣西了。而且这种制度，别有深意。”
“什么深意？照你这么说，不就是老板小气，想省钱吗？”
“省钱是一方面。你们想想，咱们厂的待遇和各项福利都要比周边别的集团工厂要好。
员工其实也很有优越感。他们学历不高，但是只要肯吃苦，每个月都能挣七八千块。
我在食堂吃饭的时候，也曾听工人们谈起过。别的厂的工人工资大都在五六千左右。两厢一比较，咱们厂的员工并不委屈。
餐食上差一点，一来是为总部省了开支。二来不至于让工人过的太过安逸，没了积极性。
三来留下一个无关紧要的口子，让职员有吐槽的地方，反而更会有企业凝聚力。
任何事过犹不及，一旦做的太过圆满，势必物极必反。餐食这个小缺点，无伤大雅，你们以为总部会不知道吗？
这是一种引导思维的方式，属于人力资源管理学的范畴，制定这项规章制度的人，绝对是个高手。
他知道怎么利用人心，将工人们的负面情绪集中在不起眼的地方，避免爆发其他方面矛盾。这样既节约了成本，又加强了企业管理。”
田启铭张大嘴巴，叹道：“你们这帮玩人力资源的啊，心太黑了。人心都被你们琢磨明白了。”
熊小小点头赞同：“姐，这些话，你要是不说，俺可能一辈子想不到。你说的没错，每天干完活，吃的不好。就光顾着骂食堂了，从来没抱怨过工作量大。”
观北笑道：“工人在乎的，和管理者考虑的肯定不一样。身处的位置不同，出发点也不同。走吧，赶紧回去。”
众人骑车回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