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毒所的铁门在身后重重关上。陈野眯了眯眼，适应着外面刺眼的阳光。三个月，他演足了毒瘾发作、打架斗狠的戏码，终于换来阿泰的信任。
“走吧，车在那边。”阿泰叼着烟，指了指路边一辆沾满泥浆的破旧面包车。
陈野拎着塑料袋——里面装着几件旧衣服和一条皱巴巴的毛巾——跟着阿泰上了车。车里弥漫着一股劣质烟草和机油混合的味道，后排堆着几个沾着干涸泥浆的麻袋。
阿泰发动车子，轮胎碾过坑洼的水泥路，颠簸得像是随时会散架。
“先去吃点东西。”阿泰从兜里掏出一包皱巴巴的烟，抽出一根递给陈野，“饿了吧？”
陈野接过烟，没急着点，只是捏在手里搓了搓：“还行。”
阿泰咧嘴一笑：“装什么装，戒毒所那猪食，狗都不吃。”
陈野没接话，转头看向窗外。车子己经驶出城区，路边的高楼渐渐被低矮的平房取代，再往后，连平房都没了，只剩下连绵的山和稀疏的树林。
“我们去哪儿？”陈野问。
“勐卡寨。”阿泰吐出一口烟，“老大在那儿等你。”
陈野心里一紧。勐卡寨——边境线上的一个偏远山村，地图上几乎找不到标记，但禁毒局的档案里，这个名字出现过不止一次。
车子在山路上颠簸了两个多小时，最后拐上一条泥泞的土路。路越来越窄，两旁的树丛几乎擦着车窗。阿泰突然踩下刹车，掏出手机拨了个号码。
“到了，开门。”
几秒钟后，前方的树丛里走出两个瘦小的少年，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皮肤黝黑，眼神麻木。他们熟练地搬开路中央的树枝和伪装网，露出后面一条隐蔽的小路。
阿泰冲他们扬了扬下巴：“新来的。”
两个少年没说话，只是机械地点点头，目光在陈野身上扫了一圈，又迅速移开。
车子继续向前，拐过几个弯后，勐卡寨终于出现在眼前——十几间低矮的竹楼散落在山坳里，远处山坡上搭着几个简陋的棚子，冒着淡淡的黄烟。空气中飘着一股刺鼻的化学药品味道，混合着山里的湿气，让人喉咙发痒。
阿泰把车停在一间稍大的竹楼前，熄了火：“到了。”
陈野跟着下了车，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西周。几个村民模样的人蹲在路边分拣着什么，看到阿泰，纷纷点头打招呼。他们的手指泛黄，指甲缝里嵌着黑褐色的污垢——那是长期接触麻黄素留下的痕迹。
竹楼里走出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身材矮壮，脸上堆着憨厚的笑容，像是山村里最常见的那种老村长。
“阿泰回来啦！”男人热情地迎上来，拍了拍阿泰的肩膀，然后看向陈野，“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兄弟？”
阿泰点头：“岩帕叔，这就是陈野，在里面帮我教训了大彪那小子。”
岩帕——勐卡寨的村长，档案里标注的“重点监控对象”。陈野压下心里的警惕，露出一个拘谨的笑容：“岩帕叔好。”
岩帕上下打量着陈野，笑容不减：“小伙子挺精神，走，进屋说。”
竹楼里光线昏暗，地上铺着竹席，角落里堆着几个塑料桶，散发出刺鼻的酸味。岩帕示意他们坐下，自己拎起一个热水壶，倒了三杯茶。
“阿泰说你身手不错，想跟着我们干？”岩帕把茶杯推到陈野面前。
陈野端起茶杯，没急着喝：“混口饭吃。”
岩帕哈哈一笑：“爽快！我们这儿就缺你这样的年轻人。”
阿泰插话：“岩帕叔，陈野懂化学，以前在化工厂干过。”
岩帕眼睛一亮：“哦？那更好了！”
陈野心里冷笑——李队长给他伪造的履历果然派上了用场。他故作犹豫：“不过……具体是做什么？”
岩帕没首接回答，站起身走到门口，指了指远处山坡上的棚子：“走，带你去看看。”
山坡上的制毒棚。
越往上走，化学药品的味道越浓。陈野的喉咙火辣辣的，像是被人灌了一口硫酸。几个棚子外围着塑料布，里面传来搅拌和咳嗽的声音。
岩帕掀开其中一个棚子的门帘，热浪和刺鼻的气味扑面而来。棚子里，三个赤膊的男人正围着一口大铁锅忙碌，锅里煮着褐色的液体，咕嘟咕嘟冒着泡。
“麻黄素粗体。”岩帕语气轻松，像是在介绍自家的酿酒工艺，“先用盐酸煮麻黄草，再中和、过滤，很简单。”
陈野盯着铁锅，心里发冷——这就是“黑冰”的起点。简陋的设备，粗糙的工艺，但足以毁掉成千上万人的生活。
角落里，一个瘦小的身影正在搬运麻袋。陈野仔细一看，是个看起来只有十二三岁的男孩，脸上沾着灰，手臂上满是烫伤的疤痕。
“那是……”陈野皱眉。
岩帕摆摆手：“寨子里的孩子，不上学了，来帮帮忙。”
陈野盯着男孩麻木的眼神，突然明白为什么禁毒局的档案里说岩帕“用毒品控制辍学少年”——这些孩子，恐怕早就被喂了第一口“糖丸”，再也离不开这个魔窟。
“怎么样，有兴趣吗？”岩帕拍了拍陈野的肩膀，“包吃住，每个月还有分红。”
陈野收回目光，露出一个贪婪的笑容：“能赚多少？”
岩帕哈哈大笑：“够你买房子娶老婆！”
阿泰也笑了：“陈野，跟着岩帕叔干，比你在城里打工强多了。”
陈野点点头：“行，我干。”
岩帕满意地拍拍手：“好！今晚给你接风！”
夜幕降临，勐卡寨的“接风宴”。
所谓的宴席，不过是几盆炖肉、几瓶劣质白酒。寨子里的男人们围坐在一起，大声说笑，女人们沉默地端菜倒酒，孩子们躲在远处，眼巴巴地看着肉。
岩帕举着酒杯，红光满面：“来，欢迎新兄弟！”
众人哄笑着举杯，陈野也跟着喝了一口。酒辣得烧喉，但他面不改色地咽了下去。
酒过三巡，岩帕突然压低声音：“陈野，明天有个活儿，你跟着阿泰去。”
陈野放下酒杯：“什么活儿？”
“送货。”岩帕眯着眼，“去城里，给老客户。”
陈野心里一动——机会来了。他故作犹豫：“我刚来，就让我送货？”
阿泰插话：“放心，很简单，就是开车运点‘茶叶’。”
岩帕笑着补充：“顺便试试你的胆量。”
陈野知道，这是他们的试探。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行，我听安排。”
岩帕满意地点头，突然从兜里掏出一个小塑料袋，里面装着几颗粉色的小药丸。
“来，尝尝我们的‘特产’。”岩帕把药丸推到陈野面前，“提神醒脑，包你爽。”
陈野盯着药丸，心跳加速——这是赤裸裸的试探，如果他拒绝，立刻会引起怀疑；但如果真吃了，后果不堪设想。
“岩帕叔，这……”陈野露出为难的表情，“我刚戒掉，医生说再碰会死。”
岩帕的笑容淡了几分：“怎么，不给面子？”
气氛突然变得紧张。阿泰在一旁盯着陈野，手悄悄摸向了后腰。
陈野咬了咬牙，突然抓起药丸扔进嘴里，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好！”岩帕大笑，“这才像话！”
陈野强忍着呕吐的冲动，露出一个扭曲的笑容。药丸根本没咽下去，而是被他用舌头压在了腮帮内侧——这是缉毒警的必修课。
宴席持续到深夜。陈野借口上厕所，蹲在竹楼后的草丛里，把含了半小时的药丸吐了出来，用树叶包好，塞进鞋底——这是证据。
他抬头看了看漆黑的夜空，远处山坡上的制毒棚依然亮着微弱的灯光，像是地狱里的鬼火。
明天送货，是他摸清这条毒品网络的关键一步。
但首先，他得活着走出勐卡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