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旗信贷银行的黑色轿车碾过深秋的梧桐叶,在沈氏公馆铁门前停下时,看门的杜伯正用黄铜钥匙擦拭着袖口的灰。车窗降下三寸,递出的黑色烫金名片上,「苏黎世·冯·施密特」的花体字在暮色中泛着冷光,右下角枫叶银行的盾形徽章压印出一道细痕,像道未愈的伤口。
沈明修正在书房核对缅北矿场的财务报表,钢笔尖在「勘探费用」一栏洇开墨渍。听到管家通报时,他食指无意识地着西装内袋——那里藏着上周从傅晚晴翡翠镯里取出的微型硬盘,此刻正贴着心脏发烫。
「沈先生,久仰。」施密特的德语口音混着美式英语的卷舌,皮鞋踏过波斯地毯时几乎没有声响。他打开鳄鱼皮公文箱的动作带着某种仪式感,金属锁扣弹开的轻响让沈明修想起父亲昏迷那晚,重症监护仪发出的最后一声长鸣。
信托协议摊开在胡桃木桌面上,羊皮纸边缘的火漆印完整无缺,日期栏的「2003.09.12」用鹅毛笔写成,尾端拖出锐利的钩。沈明修的目光跳过冗长的法律条款,落在「受益人」一栏的空白处,瞳孔突然收缩——那里用隐形墨水印着三个字母:K.S。
「这不可能。」沈明烨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羊绒大衣下摆扬起风,卷得桌上文件哗哗作响。他额角青筋暴起,手指戳向协议末尾的签名,「父亲2003年正在非洲谈稀土矿,怎么可能出现在瑞士?」
施密特微笑着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反光遮住眼底情绪:「沈二公子或许该问问,当年在达喀尔代替沈老先生签署矿业合同的人是谁?」
空气骤冷。沈明修瞬间想起2003年那个暴雨夜,父亲秘书抱着一箱文件冲进老宅,后颈有道新鲜的刀伤。他当时以为是商业间谍所为,此刻却突然意识到,那道伤口的形状,与沈明烨左肩胛骨下的胎记惊人相似。
「还有更有趣的。」施密特抽出第二份文件,「根据华国法律,受益人在沈老先生昏迷期间己自动获得股权处置权。」他指向协议第二十三条,「也就是说,现在沈氏集团30%的股份,归这位神秘的K.S所有。」
沈砚秋的高跟鞋声从走廊传来,香奈儿五号的气息先于身影飘进房间。她扫过桌面上的文件,珍珠耳坠在灯光下闪过冷光:「开曼群岛的壳公司,联系人邮箱是...」她突然顿住,指尖划过屏幕上的域名,
沈明修猛地抬头。正是沈知夏在波士顿的生物实验室域名。他想起上个月在股东大会上,妹妹用实验室股权换取姜氏注资时,眼底闪过的狡黠光芒——那时他只当是小辈的孤注一掷,却不知那竟是早己布好的局。
「看来我们的小知夏,远比想象中聪明。」沈砚秋轻笑一声,坐进真皮沙发,涂着朱砂色指甲油的手指敲打着扶手,「2003年,她才十二岁吧?究竟是谁在替她操盘?」
书房角落的座钟突然敲响,十二声钟鸣里,沈明修想起父亲书房保险柜的密码——正是沈知夏的生日。他曾以为那是老派父亲笨拙的宠爱,此刻却像被冷水浇头:原来早在二十年前,那场关于继承权的战争,就己经埋下了最锋利的暗桩。
「我建议三位尽快联系Miss沈。」施密特开始收拾文件,「毕竟,明天的董事会...」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墙上沈鸿山的肖像,「新的大股东可能会有很多想法。」
夜幕降临,沈明修站在露台上抽完第三支雪茄。远处海城金融区的灯光刺破雾霾,像极了1998年浮金大厦燃烧的那个夜晚。他摸出手机,给沈知夏发去消息:「实验室的域名,该换了。」
几乎是瞬间,回复弹出:「大哥知道吗?父亲书房第三排书架,从左数第五本《资本论》,里面夹着当年达喀尔的登机牌。」
他握着手机的手骤然收紧。达喀尔,那个被沈氏官方资料抹去的地名,父亲「出差」的十五天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楼下传来沈明烨的咆哮:「一定是沈砚秋搞的鬼!她当年坚持送知夏去美国,就是为了今天!」
「哦?」沈砚秋的声音带着惯有的优雅嘲讽,「二公子不妨查查自己的离岸账户,去年十月转给开曼公司的三千万美元,究竟买了什么?」
沈明修闭上眼睛,任由冷风吹过面颊。他想起傅晚晴翡翠镯里的勘探报告,想起沈知夏实验室里失踪的端粒酶数据,想起瑞士银行那份没有受益人姓名的协议——所有线索像张精密的网,而他,或许从一开始就站在网中央。
手机突然震动,这次是陌生号码发来的邮件。附件是段监控录像:2003年9月12日,苏黎世国际机场,沈鸿山推着行李车走向贵宾通道,紧随其后的,是戴着宽檐帽的沈砚秋。而在他们身后三米处,十二岁的沈知夏正仰头看着机场大屏,手里攥着一只绿色气球——那是他当年托人从巴黎带回来的礼物。
录像时长只有五十三秒,却像把手术刀,剖开二十年的光阴。沈明修终于明白为何沈知夏的实验室域名是zenith(顶点)——那是拉丁文「天赋神权」的缩写,而这个词,正是沈氏祖训的第一句。
楼下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夹杂着沈明烨的怒吼:「你以为扶持知夏上位,就能掌控沈氏?别忘了,母亲的死...」
「够了!」沈砚秋的声音突然尖锐,「有些秘密,还是烂在肚子里的好。」
露台栏杆上的露水凝成水珠,滴落时在玻璃上划出蜿蜒的痕迹,像极了心电图的曲线。沈明修摸出打火机,将邮件永久删除,火苗跳跃间,他看见自己在玻璃上的倒影——眉头深锁,眼底有血丝密布,像极了父亲最后一次出席董事会时的模样。
远处教堂的钟声传来,己是凌晨。他转身走向书房,皮鞋声在空荡的走廊里回响。经过父亲卧室时,他鬼使神差地推开门,月光透过百叶窗,在床尾投下斜斜的条纹。他弯腰掀开床底的暗格,里面躺着一本泛黄的相册,第一页是1985年的全家福:父亲抱着襁褓中的自己,母亲微笑着站在一旁,而在母亲身后,抱着毛绒玩具的小女孩——分明是童年的沈知夏。
指尖抚过照片边缘,他突然注意到照片角落的日期:1985.07.15——比沈知夏的官方生日早了三年。血液在太阳穴里轰鸣,他想起沈砚秋的珍珠耳坠,想起沈明烨的离岸账户,想起瑞士银行那份神秘的协议。
原来,根本没有什么神秘受益人。K.S不是别人,正是Katherine Shen,沈知夏的英文名。而她的真实年龄,比所有人以为的,大了三岁。
窗外忽然下起雨,雨点噼里啪啦砸在玻璃上。沈明修合上相册,起身时看见镜中的自己,领带歪了,头发乱了,像个输掉底裤的赌徒。他伸手整理衣领,却在这时听见楼下传来汽车引擎声——是沈砚秋的宾利。
手机再次震动,是沈知夏的消息:「大哥,明天的董事会,我想请你看样东西。」
他盯着屏幕,首到字迹在雨幕中模糊。远处,沈氏大厦的霓虹依旧璀璨,像座永不熄灭的祭坛。而他,即将在这场权力的绞杀中,迎来最残酷的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