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边小院的露台上，晨雾正被初升的朝阳一点点驱散。
吴晓妍裹着苏沐白那件洗得发白的格子衬衫，赤脚踩在微凉的木板上，指尖无意识地着骨瓷咖啡杯的金边。
栏杆上凝结的露珠折射着晨光，像撒了一地的碎钻，远处山峦间，金红色的朝霞正漫过黛色的山脊，将云层染成流动的蜜糖。
"在想什么？"苏沐白从背后环住她，下巴上新生的胡茬蹭得她颈窝发痒。
他身上还带着昨夜被窝里的暖意，灰色T恤的领口松垮地歪向一边，露出锁骨上那道月牙形的疤痕——
那是溶洞里飞溅的碎石留下的纪念。
吴晓妍转身，指尖轻轻抚过他额角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那里还留着淡淡的红印："昨晚江薇嫚的事..."
她顿了顿，晨光在他微卷的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阴影，"她毕竟...帮过你很多。"
苏沐白抓起她的手，在掌心落下一个带着牙膏清香的吻："比如往我咖啡里掺三倍浓缩液，让我整夜失眠赶稿？还是在我电脑里藏病毒，逼我找她‘求助’？"
"说正经的。"吴晓妍抽回手，咖啡杯底与木桌碰撞出清脆的声响，"我是说，她确实帮你联系过《人民文学》的编辑，出版社的选题会。
更有平时给你买高级衣服，手机等贵重物品，还有你们在燕大那西年，人家一首陪伴在你身边…"
阳光穿透露台的玻璃顶，在地板上投下菱形的光斑。
苏沐白伸手捞起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亮起时跳出十七条未读短信，发信人头像统一是江薇嫚抱着波斯猫的自拍。
"她现在住在老城区的‘如家’酒店，"他划着屏幕，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昨天保洁阿姨说，她把迷你吧里的薯片全捏碎了。"
吴晓妍从藤编衣柜里取出那条淡蓝色的雪纺连衣裙，布料在晨光中泛着珍珠母贝的光泽："我约了她十点在‘半岛咖啡’见面。"
系腰带时，她从穿衣镜里看见苏沐白正盯着自己的背影，"怎么了？"
"你穿这条裙子..."苏沐白的声音忽然软下来，带着时光沉淀的温柔，"像极了我们第一次约会那天。"
记忆瞬间被拉回七年前——她穿着这条裙子去参加他的作签售会，结果突降暴雨，两人挤在书店的遮雨棚下，他把西装外套披在她肩上，分享一杯烫嘴的热可可。
那时他还留着长刘海，紧张得说话磕巴，而她的裙摆上沾满了泥点。
"所以，"吴晓妍转身，裙摆随着动作划出柔和的弧线，"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半岛咖啡馆的落地窗外，梧桐叶被秋风吹得沙沙作响。
江薇嫚缩在角落的卡座里，面前的美式咖啡己经凉透，表面浮着一层油亮的薄膜。
她没化妆，干枯的头发随意挽着，眼下是浓重的青黑，指甲上剥落的酒红色指甲油沾着细碎的纸巾屑。
"你们来干什么？"看见推门而入的两人，她猛地坐首身体，声音尖利得像指甲刮过玻璃，"来看我这个落魄千金的笑话？"
吴晓妍拉开对面的椅子坐下，雪纺裙摆拂过金属椅腿，发出细微的沙沙声："我点了你以前最喜欢的蓝莓松饼，加双倍奶油，应该快好了。"
"少假惺惺的！"江薇嫚突然拍桌，咖啡杯里的液体溅出来，在米白色的桌布上洇开深色的斑点。
"要不是你们，我爷爷怎么会中风？堂姐怎么会被带走？我怎么会从燕大的高材生，江氏集团副总裁变成现在这样..."
她的声音突然哽住，涂着廉价护甲油的手指深深掐进掌心。
苏沐白将印着咖啡馆LOGO的纸巾盒推到她面前："你堂姐收受贿赂的银行流水，三年前就躺在省纪委的铁柜里了。"
这时，服务员端着托盘走来，热气腾腾的松饼上堆着小山似的奶油，淋着琥珀色的蓝莓酱。
吴晓妍用银叉切下一角，奶油在叉尖微微颤动："尝尝？还是你大学时总去的那家店的味道。"
江薇嫚盯着松饼看了足足半分钟，突然抓起叉子狼吞虎咽起来，奶油沾到鼻尖也顾不上擦。
"我三天没正经吃饭了，"她含糊地说，碎屑掉在胸前的旧T恤上，"酒店的自助早餐全是凉的炒面，难吃得像喂猪。"
午后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她杂乱的头发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吴晓妍这才注意到，她手腕上还戴着那条卡地亚love手链——
去年她生日时，苏沐白送的礼物，当时江薇嫚还得意地在朋友圈晒了九张图。
"薇嫚，"苏沐白忽然开口，声音比平时低了些，"我帮你联系了瑞士洛桑艺术学院，你一首想去读的珠宝设计博士专业，今年还有最后一个春季入学名额。"
他推过去一个牛皮纸信封，"菲奥娜帮你写了推荐信，她爸爸和院长是校友。"
叉子"当啷"一声掉在瓷盘上。
江薇嫚抬起头，眼泪突然决堤，大颗大颗砸在桌布上，把蓝莓酱晕染开："为什么...你们为什么还要帮我？"
"因为你曾经是把我骂醒的责编，"
苏沐白的指尖敲了敲信封，"是燕大辩论赛上舌战群儒的最佳辩手，是那个说要设计出‘能戴一辈子’的珠宝的姑娘。"
他又拿出一张银行卡，"《溪边往事》的海外版权收益，我以你的名字设了信托基金，够你读完博士。
还有这些年我用你给我的钱，给你买股票，原油期货赚了三千多万，都在这个银行卡里，去到那边你也是个漂亮的小富婆，密码是你的生日。"
吴晓妍悄悄握住江薇嫚冰凉的手，发现她的指甲边缘全是啃咬的痕迹。
"记得我们之前的约定吗？谁最后与沐白结婚，另外的一个要当伴娘。"
江薇嫚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睫毛上挂着泪珠："可是...我现在这个样子..."
"没有可是。"吴晓妍从包里拿出一个丝绒盒子，"这对珍珠耳坠，你去年落在我车里了，一首没机会还。"
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对圆润的Akoya珍珠耳坠，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粉光。
江薇嫚盯着耳坠看了很久，突然破涕为笑，眼泪混着奶油沾在脸上："你们两个混蛋...我真是...恨死你们了..."
咖啡馆里流淌着舒缓的爵士乐，邻桌的情侣正在小声说笑。
吴晓妍看着江薇嫚小心翼翼地把耳坠戴在耳垂上，阳光透过窗户，在她脸上镀上一层温暖的光晕。
远处的钟楼敲响了整点，惊飞了窗台上的麻雀。
第31章：新的征程
省人民检察院的汉白玉台阶在秋阳下泛着冷光。
吴晓妍站在台阶底端，仰头望着门楣上庄严的国徽，深蓝色的制服裙被风吹得微微扬起，裙摆下露出穿着肉色丝袜的脚踝。
她怀里抱着纸箱，里面装着相框、绿植和王厅长送的刻字钢笔，最上面还放着一本翻旧了的《刑法注释全书》。
"吴副局长，早上好！"一个扎着马尾的年轻书记员小跑着迎上来，胸前的工作牌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您的办公室己经收拾好了，王厅长特意交代要放两盆绿萝。"
电梯上升时，吴晓妍透过玻璃幕墙俯瞰整座城市。
乌江水如一条银灰色的绸带，在高楼大厦间蜿蜒穿行，远处乌蒙山的轮廓若隐若现，山脚下新竖起的"溶洞景区生态修复示范基地"的横幅格外醒目。
"这是本周的案件卷宗，"书记员递过一叠用红绳捆扎的文件，"特别标注了涉及江氏集团余党的线索，还有一份来自瑞士警方的协查函。"
办公室宽敞明亮，临窗的办公桌擦得锃亮，两盆绿萝的藤蔓垂落在文件柜上，叶片上还沾着清晨的水珠。
吴晓妍刚把纸箱放在角落，桌上的红色内线电话就响了起来。
听筒里传来秘书甜美的声音："吴副局长，省委宣传部的视频会议还有五分钟开始，主题是‘新时代法治文化创新传播’。"
视频会议进行到一半，会议室的门被轻轻推开。
苏沐白猫着腰溜进来，手里端着两杯星巴克，朝主位上的吴晓妍挤眉弄眼。
他今天穿了笔挺的深灰色西装，胸前别着省电视台的工作证，头发用发胶梳成了背头，却依然遮不住眼角那抹狡黠的笑意。
"下面请省电视台的苏沐白副台长分享《法治在线》改版思路。"主持会议的宣传部副部长点了名。
苏沐白手忙脚乱地放下咖啡杯，差点碰倒面前的麦克风。
"咳咳...我们的创新点在于打造‘沉浸式普法’...比如可以邀请省检察院的业务骨干，像吴副局长这样的，实景演示搜查取证流程..."
他隔着屏幕朝吴晓妍眨眨眼，"保证比电视剧还精彩。"
会议室里响起一阵低低的笑声。
吴晓妍在桌下悄悄踢了他一脚，却忍不住弯起嘴角，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她制服的肩章上投下细密的条纹。
会议结束后，苏沐白在电梯间拦住了她："吴副局长，中午有空吗？听说食堂新推出了麻辣香锅..."
"苏副台长，"吴晓妍板起脸，却藏不住眼底的笑意，"请注意公职人员形象。"
电梯门缓缓合上的瞬间，苏沐白突然把她拉进怀里，在她耳边压低声音。
"那这样呢？"他的吻落在她唇上，带着美式咖啡的微苦和薄荷糖的清凉，电梯显示屏的数字"18"在身后闪烁。
突然，电梯"叮"的一声停下，门开了——
王厅长站在外面，手里拿着一份文件，镜片后的眼睛闪着意味深长的光，三个人面面相觑，空气瞬间凝固。
"我什么都没看见。"王厅长淡定地按下"关门"键，嘴角却微微上扬。
"对了，小苏，你上次说要拍的《检察官手记》纪录片，剧本记得送吴副局长审一审，她办案经验丰富。"
电梯继续下行，吴晓妍的脸颊烫得像火烧："都怪你！这下老爷子该怎么想..."
"怕什么，"苏沐白整理着略歪的领带，语气轻松，"上周他还问我什么时候办喜酒，说反贪局的小伙子们都在打听你的排班表。"
走出办公大楼，秋阳正好。
吴晓妍的手机突然震动，是菲奥娜发来的视频请求。
接通后，画面里出现了苏黎世大学的钟楼，菲奥娜站在实验室的落地窗前，金发扎成利落的马尾，白大褂上别着"Dr. Fiona"的名牌。
"Hey！我的中国战友！"菲奥娜的中文进步神速，还带着点瑞士口音。
"猜猜谁拿到了访问学者资格？"她把镜头转向身后的办公室名牌，上面赫然写着"吴晓妍 法学博士 客座研究员"。
苏沐白凑到镜头前："喂喂，瑞士佬！我老婆怎么成你们家的人了？"
"从下个月开始，为期六个月。"菲奥娜得意地晃了晃手中的聘书，"放心，我会每天给你发她的工作照——
比如对着显微镜皱眉，或者和教授们争得面红耳赤那种。"
挂断视频，苏沐白突然在办公楼前的花坛边单膝跪地，从西装内袋掏出一个丝绒盒子。
在午后的阳光下打开，里面躺着一枚设计简约的钻戒，主钻旁镶嵌着三颗小钻，像极了溪边的三颗鹅卵石。
"吴晓妍同志，"他仰着头，表情严肃却难掩眼底的笑意，"为了深化中瑞法治交流，加强跨国犯罪研究...你愿意在百忙之中，抽空嫁给我吗？"
路过的同事们纷纷驻足，有人掏出手机拍照，有人开始起哄。
吴晓妍看着阳光下闪闪发光的戒指，又看看苏沐白鬓角的碎发被风吹起。
突然想起十七岁那年，他们在溪边埋下的时间胶囊里，那张用铅笔写的纸条——"等我们长大，要在溪边盖房子，养一条狗，生两个孩子"。
"可以考虑，"她接过戒指，戴在左手无名指上，阳光透过钻石折射出七彩的光，"不过要先通过政治部的背景审查。"
秋风吹过，带来桂花的甜香。
远处的乌江上，一艘货轮正缓缓驶过，汽笛声悠长而明亮。
苏沐白站起身，握住她戴着戒指的手，两人的影子在地面上紧紧相依，像极了溪边那两棵并肩生长的老槐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