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岩县的夜雾裹着煤烟气息,林砚秋贴着墙根疾走。怀表在后腰硌得生疼,老陈临终前攥着的半张照片让他脊背发凉——那女人颈间的翡翠项链,分明是母亲当年在德国留学时的旧物。
转角处突然传来木板拖行的声响,他立刻闪进巷口裁缝铺的阴影里。三个穿短打的汉子架着个五花大绑的人经过,月光照亮那人手腕上的银镯——是阿莱部族特有的火焰纹。林砚秋正要跟上,后颈突然抵上冰凉的枪管。
“林工程师好雅兴,大半夜不找周厂长,倒对街头斗殴感兴趣?”甜腻的嗓音混着茉莉香水味袭来。林砚秋转头,正对上沈雁秋涂着丹蔻的指尖,她的手枪就抵在他颈动脉旁。
“沈小姐这是?”他余光瞥见巷尾那行人己消失在煤渣路上,心跳陡然加快。
沈雁秋绕到他身前,旗袍开衩处露出半截珍珠丝袜:“听说林工的箱子里有好东西?”话音未落,她突然扣动扳机。子弹擦着林砚秋耳畔飞过,将墙上“铁厂招工”的告示牌打得木屑纷飞。远处传来犬吠,脚步声由远及近。
“有人追来了,跟我走。”沈雁秋拽着他拐进暗巷,高跟鞋在青石板上敲出急促的鼓点。七拐八绕后,两人躲进废弃的戏园子。林砚秋正要开口,却被她捂住嘴。温热的呼吸扫过他下颌:“嘘,听。”
墙外传来皮鞋踩碎瓦砾的声响,有人用日语低声交谈。沈雁秋从手包里掏出微型相机,透过窗棂缝隙连拍数张。林砚秋这才看清,为首那人戴着铁厂工牌,胸口别着樱花徽章——竟是铁厂的日本顾问。
“他们在找什么?”林砚秋压低声音。
“你箱子里的东西。”沈雁秋将相机塞回包里,“周鹤年不是你想的那样。”她突然贴近他,猩红嘴唇几乎要碰到他耳垂:“明天午时,带上图纸去城南当铺,记住,别被第三个人看见。”
不等林砚秋回应,沈雁秋己闪身消失在幕布后。林砚秋摸了摸内袋,图纸还在,但似乎多了张纸条,上面用娟秀的小楷写着:“老银铺二楼,查银匠失踪案。”
天蒙蒙亮时,林砚秋混在挑菜的妇人中间进了城。城南当铺挂着“裕昌”的牌匾,掌柜的正在擦拭翡翠摆件。当林砚秋掏出母亲的翡翠镯子时,掌柜的瞳孔骤然收缩:“客官这镯子,可愿当五十块大洋?”
“我要见你们老板。”林砚秋压低声音。
掌柜的突然剧烈咳嗽,柜台下伸出一只手,将他拽进暗道。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油灯照亮墙壁上的弹孔。转角处传来铁链拖拽声,林砚秋握紧口袋里的勃朗宁,却听见熟悉的银铃声——阿莱被吊在房梁上,额角的血顺着银饰往下淌。
“林工,别来无恙。”周鹤年从阴影里走出,手中把玩着阿莱的银刀,“你以为老陈真是意外身亡?那些图纸,早该交给该交的人。”他身后,日本顾问露出狞笑,腰间的武士刀泛着寒光。
林砚秋后背紧贴墙壁,指尖摸到衣袋里沈雁秋留下的纸条。此刻,他终于明白母亲照片背后那行小字的含义——在黑暗中,寻找会发光的人。而沈雁秋,究竟是光,还是另一个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