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御书房内烛火通明。
萧临渊执笔蘸墨,朱砂在明黄绢帛上蜿蜒如血。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礼部主事温明远之女温暖,淑慎性成,勤勉柔顺,着即册封为贵妃,三日后入宫。钦此。"
最后一笔重重落下,墨迹未干的"钦此"二字凌厉如刀。
他垂眸凝视圣旨,指尖抚过"温暖"二字,眼底暗潮翻涌。
——三年了。
——那只雪地里递来暖炉的手,终于要被他攥进掌心。
窗外风雪呜咽,烛火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扭曲如蛰伏的兽。
"陛下。"暗卫无声跪地,"温家小姐近日在研习《本草纲目》,昨日还替西街老妪诊了脉。"
萧临渊唇角微勾。
——果然还是这么爱多管闲事。
"传旨太监,"他着袖中冷透的鎏金暖炉,"明日辰时去温府。"
"若有人质疑……"
"——杀。"
翌日,温府。
温暖正倚在窗边翻看医书,忽听窗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姑娘!姑娘!”秋露慌慌张张地推门而入,手里捧着一卷明黄绢帛,“宫里……宫里来圣旨了!”
温暖指尖一颤,书页“哗啦”一声合上。
她缓缓起身,心跳如擂鼓。
——终于来了。
前厅,温明远和张氏己跪地接旨,脸色苍白。传旨太监展开圣旨,尖细的嗓音刺破寂静——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礼部主事温明远之女温暖,淑慎性成,勤勉柔顺,着即册封为贵妃,三日后入宫。钦此。”
满府哗然。
温明远不可置信地抬头:“公公,是不是弄错了?小女……小女并无才名,亦未参选秀女……”
太监皮笑肉不笑:“温大人,这是陛下的意思。”
张氏腿一软,险些瘫倒在地。
——谁不知道新帝手段狠戾,血洗宫闱?
——谁不知道他性情阴鸷,不近女色?
——温暖入宫,怕是凶多吉少!
而温暖,只是安静地跪在原地,指尖轻轻攥紧了裙角。
——她知道,自己逃不掉了,不过这也是她的任务。
户部尚书府·闺阁
"啪——"
青瓷茶盏砸在地上,碎成无数片。苏玉瑶死死攥住桌沿,指节发白。
"温家女......温暖?!"她声音发颤,"你确定是温暖?!"
丫鬟春桃被主子狰狞的表情吓住:"千真万确,今早圣旨己经进了温府的门......"
苏玉瑶突然笑起来,笑声里带着几分癫狂的庆幸。她抓起绣帕用力擦手,仿佛要擦掉什么看不见的污秽。
"好,太好了......"她喃喃自语,"圣旨给了她,就不会再给我......"
镜中映出她扭曲的笑脸。三年来夜不能寐的噩梦,此刻终于有了破解之法——那个疯子要的是温暖,不是她苏玉瑶!
春桃小心翼翼捧来妆匣:"小姐,林世子差人送了头面来,说是大婚时......"
"景修......"苏玉瑶猛地抓住簪子,尖锐的簪尾刺进掌心也不觉痛。
是啊,她有什么好怕的?
——她的景修是忠勇侯嫡子,待她如珠如宝。
——他们的婚期就定在下月十八,连太后都赐了鸳鸯锦被。
——最重要的是,圣旨己经给了温暖!
她对着铜镜慢慢勾起唇角。这一世终于不一样了,那个雪地里递暖炉的蠢货替她走进了金丝笼,而她苏玉瑶......
"春桃,"她突然转身,"去告诉母亲,我要加一套鎏金头面。"指尖着林景修送来的并蒂莲簪,笑容愈发甜美,"总要让人看看,什么是真正的......良缘佳偶。"
窗外忽有乌鸦掠过,在雪地上投下一闪而逝的黑影。
温府
圣旨宣读完毕,宫人离去后,温府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
厅内,温明远捧着那卷明黄绢帛,指尖微微发抖,既不敢放下,也不敢再读一遍。继母张氏站在一旁,脸色复杂,喜忧参半——喜的是温家竟出了一位贵妃,忧的是这位新帝的凶名早己传遍京城。
——若温暖得宠,温家自当飞黄腾达。
——若她触怒龙颜,温家满门怕是难逃株连。
张氏攥紧帕子,勉强挤出笑容:“老爷,这……这是天大的喜事啊!”
温明远深吸一口气,终于回过神来,转头看向温暖,嘴唇蠕动,却不知该说什么。
而温暖,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神色平静得近乎淡漠,仿佛刚刚接下的不是一道足以改变命运的圣旨,而只是一封寻常家书。
——她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
——从三年前那个雪夜开始,她就知道,自己逃不开萧临渊的掌心。
张氏回到房中,终于卸下强撑的笑容,瘫坐在椅子上。
“夫人……”贴身嬷嬷低声劝慰,“大小姐入宫是好事,您何必如此忧虑?”
张氏苦笑:“好事?你可知那位新帝是什么人?他登基那日,血洗宫闱,连自己的兄弟都未曾放过!”
她闭了闭眼,又回忆起了京中传言。
可如今,温暖却要踏入那吃人的深宫,面对一个喜怒无常的帝王。
——她这个继母,本该高兴她入宫为妃的,可也害怕她连累自己的一双儿女啊!
西厢房内,温暖的继妹温婉死死攥着绣绷,针尖刺破指尖也浑然不觉。
“凭什么……”她盯着铜镜中自己姣好的面容,喃喃自语,“凭什么是她?”
她比温暖小一岁,容貌虽不及嫡姐出众,却也清丽可人。这些年,她琴棋书画样样苦学,为的就是能嫁入高门,压嫡姐一头。
——可如今,温暖竟一跃成为贵妃!
——而她温婉,却要永远活在嫡姐的阴影下!
“姑娘……”丫鬟小心翼翼地上前,“您的手流血了……”
温婉猛地将绣绷砸在地上,眼中闪过一丝怨毒:“滚出去!”
绣绷滚到门边,撞上一双小小的锦靴。
“阿姐!”八岁的温钰抱着木雕小马跑进来,圆溜溜的眼睛亮晶晶的,“长姐要当贵妃了!以后我们是不是能去皇宫玩?”
孩童的天真烂漫像一把刀,狠狠扎进温婉心里。她强压怒火,挤出一丝笑:“是啊……你高兴吗?”
“高兴!”温钰手舞足蹈,“长姐最好了!上次还给我雕了小兔子!”
他完全没注意到姐姐扭曲的表情,蹦蹦跳跳往外跑:“我去找长姐要糖吃!”
门帘落下刹那,温婉抓起妆奁砸向墙壁。珍珠钗环叮叮当当散了一地,像极了她支离破碎的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