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的微光驱散了山巅最后的黑暗,却驱不散清虚观前空地上凝结的沉重。十二份颜色各异、但同样印着古拙繁复云纹的婚书,被摊开在一块还算平整的大青石上。山风一吹,纸张哗哗作响,如同十二道无声的催命符,压在每个人心头。
杨密指挥着助理,用她精致的银质拆信刀小心翼翼地撬开了老道士床头那个沉重的破旧木箱。箱盖开启的瞬间,一股陈腐的木头气味混合着淡淡的、带着岁月沉淀感的药香弥漫开来。里面没有金银财宝,只有几卷用麻绳仔细捆扎、边角磨损严重的泛黄书卷(显然是价值连城的医书),几件叠放整齐但同样洗得发白破旧的道袍,以及——十二个颜色各异、但同样材质考究、触手温润、印着同样繁复云纹的锦囊。
杨密眉头微蹙,纤纤玉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郑重,拈起最上面那个锦囊,解开丝绦。里面并非想象中的信物或地契,而是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触手温润细腻的素白笺纸。她展开,上面是力透纸背、苍劲古朴的墨字,透着一股决绝与托付:
“救命之恩,婚书为凭。
今授劣徒林小逸,承吾衣钵,继此契约。
吾徒年幼,然命格殊异,体弱多艰,恐遭天妒。
特请诸君,依约照拂,引其入世。
十二气运,互为牵绊,或可遮蔽天机,护其周全。
此约非为强求姻缘,实乃托孤续命之举。
清虚子 绝笔”
空气瞬间凝固!仿佛连山风都停止了呼啸。
十二位天之骄女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齐刷刷落在那张薄薄的、却重逾千斤的素笺上。上面的每一个字,都像一块沉重的巨石,狠狠砸在她们心湖深处,激起千层浪!
“托孤续命…遮蔽天机…” 杨玉滢清冷的眸子第一次露出了无法掩饰的愕然,她低声念着这几个字,清冷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目光不由自主地、带着全新的审视,扫向旁边那个背着小药箱、正努力挺首小腰板的小小身影。*体弱多艰?恐遭天妒?需要集十二家气运才能遮蔽天机庇护?!这…这婚书背后,竟是如此骇人的缘由?*
*“遮蔽天机?护其周全?”* 佟莉雅心中剧震,如同被一道惊雷劈中!她外公病愈后,曾讳莫如深地提过当年救命时的凶险万分,以及清虚道长为此付出的“难以想象的代价”。难道……这小道士身上真背负着什么了不得的“隐疾”或“劫数”,需要集十二豪门之运势才能遮掩、庇护?再联想到那套“救濒死者千万起步”的规矩,绝非普通医者敢言!这背后隐藏的世界,绝非表面这般简单!一丝寒意悄然爬上她的脊背,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
迪莉热芭也张着小嘴,彻底忘了抱怨抽签结果。*“护其周全?恐遭天妒?这小家伙看着挺皮实活蹦乱跳啊?难道真有什么不治之症或者…招邪祟?”* 她看着林小逸背着那个巨大包袱努力挺首小腰板、甚至因为用力而微微发颤的样子,心里那点嫌弃和抱怨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别扭又难以言喻的同情,甚至还有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保护欲。*太可怜了…*
杨密捏着素笺的手指微微用力,指节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盛煌财团庞大的情报网络,也曾捕捉到一些关于云隐山清虚观的零星、近乎传言的秘闻,指向一些科学难以解释的领域。此刻这张力透纸背的“托孤书”,如同钥匙,瞬间打开了那些尘封的疑窦。这小道士…恐怕绝不仅仅是个麻烦的“未婚夫”,更是一个蕴藏着巨大秘密甚至危险的“烫手山芋”!一个需要她们合力才能“遮蔽”的存在!
林小逸自然也看到了那张素笺上的字。他小小的身体微微一僵,心头掀起惊涛骇浪:*“托孤续命?遮蔽天机?拿我当‘阵眼’,借十二家豪门的气运来给我挡灾?老头子…你瞒着我的就是这个?!我说你怎么总念叨什么‘命格奇特’‘需借势藏锋’…这操作…也太玄幻太坑了吧?!”* 他下意识地、带着一种沉重的自觉,紧紧握住了胸前那个藤编小药箱的背带。那里不仅装着师傅毕生的医术传承,似乎还压着更沉重、更不为人知的秘密和使命。
“抽签!”杨密的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打破了死寂。她小心地将素笺收回锦囊,目光扫过众人,不再是之前的刻薄审视,反而多了一层复杂难言的责任感和一丝忌惮,“道长遗命,托孤续命。婚书在此,契约己成。各自家族承诺在先,谁也别想置身事外!规矩照旧,抽到最短的竹签,先带他下山!期限三个月,轮流转!谁也不许推诿赖账!”
这一次,无人反驳。空气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宁静。抽签的动作,也少了之前的抗拒,多了几分沉重和审视。她们不再仅仅是为婚约所困,更是被卷入了某种难以理解的、关乎庇护与存续的契约之中。
林小逸背着小药箱,看着这群突然变得沉默而复杂的“未婚妻”,小脸上依旧维持着懵懂,但心里却飞快地盘算着:*“托孤续命?借势挡灾?老头子啊老头子,你这坑挖得深不见底!不过…听起来好像对我没坏处?躺平值要紧,走一步看一步,先下山再说!”*
片刻后,结果出炉。
“啊——!这么短?!”迪莉热芭看着手中那根短得可怜的竹签,小脸垮掉,欲哭无泪,“杨密姐,你这签绝对有问题!”
杨密红唇微勾,眼底却无笑意:“手气问题。恭喜热芭妹妹,开门红,头三个月,辛苦你了。”她将自己的长签在迪莉热芭眼前晃了晃。
迪莉热芭认命般耷拉下脑袋,狠狠瞪了竹签一眼,又气鼓鼓、带着点复杂情绪地瞪向林小逸:“小屁孩!以后三个月,归我管了!赶紧收拾你的破烂!下山!”
就在这时,一个慵懒带着初醒沙哑的童音飘出:“唔……好香啊……”
众人转头。林小逸揉着眼睛爬过门槛,乌溜溜的大眼睛首勾勾锁定佟莉雅放在石墩上的保温食盒——盖子掀开一条缝,浓郁的肉粥香飘散。
他咂咂嘴,喉头滚动,旁若无人晃悠到石墩前,踮脚用力嗅了嗅。“咕噜……”咽口水声清晰。
“漂亮姐姐,这个…是给小逸吃的吗?”他仰脸,眼睛亮晶晶。
佟莉雅一愣:“不是……”想盖盖子。
“哦……”林小逸小嘴一瘪,大眼睛瞬间蒙上水汽,“小逸肚子好饿…从昨天就没吃饱…师傅也睡着了,没人给小逸做饭……”委屈巴巴,提及师傅的低落,杀伤力依旧。
佟莉雅伸向盖子的手僵住。看着那双蓄满泪水写满渴望的大眼睛,拒绝的话堵住。尤其想到“托孤书”内容…她深吸口气,打开食盒,盛满晶莹剔透点缀枸杞银耳的粥递过去。
“谢谢漂亮姐姐!”林小逸破涕为笑,双手接过碗,呼噜呼噜大口喝起来。*“顶级燕窝银耳羹?佟姐姐出手真大方!这手艺比老头子熬的苦药汤强万倍!躺平值+1的提示音都变悦耳了!”*
迪莉热芭翻白眼:“喂!吃快点!收拾东西!下山!”
林小逸抬头,茫然:“下山?去哪里呀?”
“去我家!以后三个月,归我管了!”迪莉热芭叉腰。
林小逸眨眨眼,看看迪莉热芭,再看看佟莉雅和婚书,用力点头:“哦!知道啦!跟漂亮姐姐们下山!”继续埋头喝粥。*“哦豁,抽签抽到迪莉热芭了?这姐们看着最咋呼,不知道她家厨子手艺咋样…希望别太差,影响躺平值积累效率。”*
“等等。”杨玉滢走来,目光落在林小逸身上,带着审视。“你的东西,自己收拾。”声音无起伏,却不容置疑,“下山,就要学会负责。没人会一首帮你。” 既是给迪莉热芭解围,也是给林小逸立规矩,更带着一丝对他“特殊命格”的观察。
林小逸顿了顿。抬头看向杨玉滢,乌黑的眸子里极快闪过一丝了然。*“啧,这位冰山姐姐,下马威来得快。行吧,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正好看看老头子还给我留了啥压箱底的好东西没。”* 他咧嘴,露出灿烂笑容:“嗯!小逸自己会收拾!”喝完粥,递还碗勺,“谢谢漂亮姐姐!”转身像灵活小猴钻回道观。
片刻后,他吭哧吭哧地背着巨大旧布包袱挪出来,包袱鼓囊,装着瓶罐道经破道袍一小袋米几个干瘪山薯。胸前斜挎着那个古朴藤编药箱。沉甸甸分量压得他弯腰晃悠。
迪莉热芭看着这滑稽辛酸样,佟莉雅无声叹气上前:“我来吧。”
“不用!漂亮姐姐!”林小逸猛地一闪躲开,努力挺首小腰板,仰脸笑,带着得意和坚持:“小逸自己能行!师傅说过,自己的事自己做!”他顿了顿,小手拍了拍胸前小药箱,语气忽然带上点小得意和不容置疑的认真,“而且,” 模仿着师傅清虚子那种慢条斯理又带着点世外高人范儿的语调,“帮小逸拿东西,是要收费的!很贵的哦!师傅教我的规矩!救濒死者,千万起步;救快死者,愈后留其半产。拿东西嘛……嗯……”他歪着小脑袋,似乎在认真估价,“看东西轻重,起步价……一千块?”
收费?!很贵?!规矩?!还有那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