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目聚餐被劝酒,苏见微双颊绯红地上了徐行止的车。
行驶途中她脑袋一歪,无意识枕上教授紧绷的肩:“你身上好好闻…”
雪松混着檀香的禁欲气息瞬间裹住她。
徐行止喉结滚动,僵首身体任她依偎。
指尖悬在她发丝上方0.1厘米处,克制得手背青筋暴起。
“顺路”的谎言被车载导航戳穿时,他哑声对司机说:“绕城再开十圈。”
包厢里人声鼎沸,空气里飘着热菜蒸腾的香气,混杂着啤酒泡沫的微酸和白酒的辛辣。苏见微坐在圆桌靠边的位置,手里攥着半杯澄黄的啤酒,小巧的鼻尖微微皱着。她努力睁大有些朦胧的眼睛,试图跟上身边几位项目组前辈兴致勃勃的讨论——关于某个细胞通路的最新发现。那些原本熟悉的术语此刻却像滑溜溜的鱼,在她微醺的脑海里扑腾几下,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小苏啊,来来来,再碰一个!”坐她旁边的李工,项目组里出了名的“酒篓子”,又一次把杯子递到了她面前,胖乎乎的脸上堆满了热情的笑,“庆祝咱们跟A大合作的项目第一阶段顺利收尾!你可是功臣之一!”
苏见微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脸上努力挤出笑容:“李工,真…真不行了,我酒量浅,再喝明天真爬不起来了。”她感觉脸颊火烧火燎,不用照镜子也知道此刻肯定红得不像话。
“哎,年轻人嘛,潜力无限!”另一个同事也笑着帮腔,“一杯啤酒而己,漱漱口啦!你看徐教授那边我们都没敢多劝,你是我们组的宝贝,这杯必须干了!”
苏见微的目光下意识地飘向主位方向。徐行止正微微侧着头,听旁边的院长低声说着什么。水晶吊灯的光线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深邃的阴影。他指节修长的手随意搭在桌沿,面前的白酒杯几乎还是满的,只浅浅地抿了一点。他似乎察觉到了这边的动静,眼睫微抬,深邃沉静的目光隔着喧嚣的人声和缭绕的烟气,不偏不倚地落在了她身上。
那目光依旧带着他惯有的、能穿透表象的锐利,此刻却似乎又掺杂了点别的,一种不易察觉的审视,无声地扫过她酡红的脸颊和那杯被劝的酒。苏见微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像是被那目光烫了一下,随即又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和求助。她飞快地垂下眼,不敢再看。
“小苏,你看徐教授都看着呢,给个面子嘛!”李工的声音带着点促狭的笑意。
“我……”苏见微咬了咬下唇,那求助的一瞥似乎并未得到回应。周围起哄的声音更大了些。她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豁出去般,仰头把那半杯冰凉的啤酒一口气灌了下去。微苦的液体滑过喉咙,带起一阵短暂的清凉,随即更猛烈的热意轰地一下冲上头顶,视野边缘都开始有些模糊晃动。她放下杯子,用手背胡乱擦了擦嘴角,小声嘟囔:“……真不行了,头好晕。”
“这才对嘛!”李工满意地拍了拍她的肩,力道大得让她晃了一下。
聚餐终于在杯盘狼藉和一片“下次再聚”的喧闹声中走向尾声。苏见微扶着桌子站起来,只觉得脚下像踩了棉花,软绵绵的使不上劲,天花板上的吊灯变成了好几团晃动的光晕。她摸索着想去拿挂在椅背上的帆布包,手指却有点不听使唤。
“小苏,你住哪边?我们捎你一段?”有人好心问道。
苏见微努力聚焦视线,想看清是谁在说话,脑子却像塞满了浆糊,运转得异常缓慢。她张了张嘴,还没发出声音,一个低沉平稳、带着独特穿透力的嗓音在略显嘈杂的背景音中清晰地响起,不高,却瞬间压过了周围的喧哗:
“顺路。我送她。”
是徐行止。
他己经起身,挺拔的身影在略显凌乱的包厢里显得格外清冷卓然。他拿起搭在椅背上的深灰色羊绒大衣,动作一丝不苟。没有看任何人,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那“顺路”两个字从他口中说出,自然而然,仿佛天经地义。
周围几个同事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脸上都浮起些了然的促狭笑意,却没人出声质疑。李工更是笑着打哈哈:“那敢情好!有徐教授送,我们一百个放心!小苏,快谢谢教授!”
苏见微只觉得本就混沌的脑子更懵了。顺路?徐教授家和她租住的老旧小区,一个在城西顶尖学府的高知公寓,一个在城东烟火气十足的巷弄深处,这路顺得……未免太牵强了些。她懵懵懂懂地被旁边一个女同事推着往外走,脚下发飘,像踩在云端。
深秋的夜风带着料峭的寒意,迎面扑来,让她激灵灵打了个冷颤,酒意似乎被吹散了一点点,但身体里的热和软绵绵的感觉依旧顽固地盘踞着。她下意识地裹紧了身上单薄的针织开衫。
一辆线条流畅沉稳的黑色轿车悄无声息地滑到酒店门口停下。司机迅速下车,恭敬地为后座拉开了车门。徐行止站在她身侧半步远的位置,侧脸在酒店门廊的光线下显得轮廓分明,没什么表情,只淡淡说了一句:“上车。”
声音不大,却有种不容置喙的力量。
苏见微“哦”了一声,像个听话的提线木偶,扶着冰凉的车门,小心翼翼地把自己挪进了后座。皮质座椅触感柔软微凉,包裹性极好。她把自己陷进去,舒服得想叹气。徐行止随后坐了进来,就在她旁边,隔着一个恰到好处、符合社交礼仪的距离。车门关上,将外面世界的喧嚣和冷风彻底隔绝。一股清冽、洁净又带着独特暖意的气息瞬间充盈了整个密闭空间,像初雪覆盖的森林,又像冬日壁炉旁干燥的松木。
“地址。”徐行止的声音在安静的车厢里响起,比平时更低沉几分,是对前面的司机说的。
苏见微报了自己小区的名字,声音因为酒意而有些含混。司机应了一声,车辆平稳地启动,汇入城市的车流。
车厢内异常安静,只有引擎低沉的嗡鸣和车窗外流淌而过的、模糊的光影。空调暖风开得恰到好处,熏得人昏昏欲睡。苏见微靠在舒适的头枕上,眼皮越来越沉,刚才勉强压下去的眩晕感如同涨潮的海水,一波波温柔又强势地漫上来,彻底淹没了她摇摇欲坠的意识。
她脑袋一点一点,像只啄米的小鸡。一个轻微的颠簸,身体不受控制地朝旁边歪去。
先是额角,轻轻擦过质地精良、挺括微凉的西装肩线,带来一丝细微的麻痒。她无意识地蹭了蹭,似乎觉得这触感很舒服。接着,整个脑袋的重量,便毫无保留、全然信任地靠了上去,沉沉地枕在了徐行止的肩头。
柔软温热的发丝,带着淡淡的洗发水甜香,有几缕调皮地拂过徐行止颈侧的皮肤。
徐行止的身体,在那一刹那骤然绷紧,像一张瞬间拉满的硬弓!
他搁在膝上的手猛地握紧成拳,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起青白色,手背上淡青色的筋络清晰地凸显出来,蜿蜒在紧绷的皮肤下。他的呼吸在瞬间停滞,胸腔里仿佛被投入了一块烧红的烙铁,灼热感猛地炸开,沿着西肢百骸疯狂流窜。隔着薄薄的衬衫布料,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枕在自己肩上的那份重量,那份毫无防备的柔软,以及透过衣料源源不断传递过来的、属于年轻女孩的温热体温。
这股温热,如同最致命的岩浆,轻易地熔穿了他引以为傲的、用无数理性与克制筑起的冰层。
车窗外,路灯的光线明明灭灭,如同流动的金色丝带,快速掠过他轮廓深邃的侧脸。光影在他脸上切割出明暗的界限,高挺的鼻梁在暗影中投下利落的剪影,而那双深潭般的眼眸,此刻却翻滚着无人能窥见的惊涛骇浪。他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了一下,动作隐忍而克制,像在吞咽某种过于滚烫、过于陌生的情绪。
他僵首地坐着,维持着那个被依靠的姿势,一动不敢动。连肩颈的肌肉都因为过度的紧绷而隐隐发酸。只有胸膛深处,那颗失控的心脏,正沉重而有力地撞击着肋骨,发出只有他自己才能听见的擂鼓般的轰鸣。
苏见微毫无所觉。她只觉得这个“枕头”格外舒服,坚实又温暖,还萦绕着那股让她安心又沉迷的清冽香气。那香气像是有了生命,丝丝缕缕钻入她的呼吸,带着冷冽的雪松和沉稳的檀木气息,底层又奇异地透出一点干燥的暖意,像被阳光晒透的皮革。在这极致好闻的气息包裹下,她仅存的一丝神智彻底缴械投降,沉入更深的迷糊之中。
她无意识地用脸颊在他肩头蹭了蹭,像只寻求温暖和安全感的小猫,发出了一声满足又模糊的喟叹,带着浓重的鼻音和醉后的娇憨:
“唔……教授……”
她的声音又轻又软,像羽毛搔刮过心尖。
“你身上……好好闻哦……”
每一个字,都像带着细小的钩子,精准地刺入徐行止紧绷到极致的神经。
轰——!
那根名为“克制”的弦,在脑海中发出濒临崩断的尖啸!一股灼热的电流从她气息拂过的肩颈处瞬间窜遍全身,血液奔涌咆哮的声音在耳膜里鼓噪。他下颌的线条绷紧如刀削,牙关紧咬,几乎尝到了一丝铁锈味。搁在膝上的那只紧握成拳的手,指节捏得咯咯作响,青筋狰狞毕露,仿佛下一秒就要冲破皮肤的束缚。
一股源自本能的、汹涌澎湃的力量,驱使着他想要抬手,想要将掌心覆盖上那颗依偎在他肩头的、毛茸茸的小脑袋,想要将她更紧地、更深地嵌入自己的气息范围。想感受那发丝的柔软,想确认这份依赖的真实。
然而,那深入骨髓的理性,那数十年如一日构筑的自律堡垒,在这排山倒海的冲动面前,化作了最后一道摇摇欲坠的堤坝。
他悬在身侧、离她发丝仅毫厘之遥的右手,猛地顿在了半空!
指尖微微颤抖着,悬停在那蓬松柔软的发丝上方,距离近到能感受到她发丝间逸散出的微弱暖意和洗发水的甜香。那0.1厘米的距离,此刻却如同天堑鸿沟。他所有的意志力都灌注在那只手上,阻止它逾越雷池,阻止它去触碰那足以焚毁一切理智的禁忌。
手背上的青筋因为极致的隐忍而根根暴起,蜿蜒盘踞,在车厢内流转的光影下,呈现出一种近乎狰狞的力量感。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被拉长成一场无声的酷刑。他维持着这个雕塑般的姿态,任由那份甜蜜的重量压在自己的肩上,任由那致命的馨香钻入肺腑,任由体内两种力量激烈地厮杀、拉锯。
车厢内安静得可怕,只剩下空调出风口细微的送风声,以及两人近在咫尺的呼吸。她的呼吸均匀、温热,带着酒后的甜香,拂过他颈侧的皮肤,每一次都像点燃一小簇火苗。他的呼吸则被刻意地压得低沉、绵长,每一次吸气都带着雪崩前的隐忍,每一次呼气都试图吹散那燎原的星火。
导航冰冷的电子女音,突兀地打破了这濒临爆炸的寂静:
“前方800米,右转进入青年路,目的地‘馨苑小区’在您左侧。”
馨苑小区。苏见微的地址。
这精准的播报,如同一把利刃,毫不留情地戳破了那层薄薄的、名为“顺路”的窗户纸。谎言被赤裸裸地暴露在寂静的空气里,带着一种近乎讽刺的清晰。
徐行止的瞳孔骤然收缩,悬在空中的右手猛地攥紧成拳,又倏地松开,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骇人的白。一种被看穿的狼狈和某种更深沉的情绪——那是一种连他自己都尚未厘清的、不愿结束此刻的隐秘渴望——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
他几乎是立刻就感受到了前排司机通过后视镜投来的、带着一丝好奇和了然的目光。那目光像探照灯,让他无所遁形。
一股更深的燥热涌上喉头。他猛地吸了一口气,那清冽的雪松檀香混着她发间的甜暖气息,冲入肺腑,非但没能平息那燎原的火,反而像投入了滚油。他喉结再次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动作大得连下颌线都绷紧了一瞬。
再开口时,那声音低沉沙哑得厉害,像是被粗糙的砂纸打磨过,每一个字都浸透着强行压抑的暗流与一种不容置喙的决断:
“绕开。”
司机明显愣了一下,透过后视镜投来一个疑惑的眼神:“徐先生?”
徐行止的目光沉沉地落在前方挡风玻璃外流淌的、光怪陆离的城市灯火上,下颌的线条绷得冷硬如铁。他清晰地感觉到肩头那份温热柔软的重量,鼻尖萦绕着她发丝的气息与那句“好好闻”的低喃,这些感官的碎片汇聚成一股汹涌的浪潮,冲击着他摇摇欲坠的理智堤坝。
他需要时间。
需要这流动的、封闭的、只有他和她的空间。
需要这肩头沉甸甸的依赖,哪怕再多一秒。
他薄唇紧抿,喉间逸出的命令斩钉截铁,带着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固执,在寂静的车厢里砸下:
“绕城。再开十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