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七年八月,港。
盛夏的溽暑如同无形的巨掌,沉沉地按压在这座东方明珠之上。空气粘稠得仿佛凝固,维港蒸腾起若有若无的水汽。然而,这令人窒息的热浪,却被七架低空掠过的首-8运输首升机狂暴的旋翼硬生生搅碎、撕裂!钢铁的轰鸣取代了蝉鸣,成为香江上空此刻最震撼的主旋律。
赵萌生稳稳地立在领航机的舱门旁,半个身躯探出机舱外。强劲的气流撕扯着他的迷彩作战服,发出猎猎声响。他单手紧握舱门顶部的加固握把,另一只手习惯性地扶住斜挎在胸前的95-1式突击步枪枪身,冰冷的枪托紧紧抵在厚重的战术背心上,带来一种沉甸甸的踏实感。锐利的目光如同鹰隼般向下扫视,掠过脚下那片由无数摩天楼宇组成的、钢筋水泥的森林。鳞次栉比的玻璃幕墙在灼热的阳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光芒,狭窄的街道如同迷宫般纵横交错。
这是回归后,驻港部队首次执行的大规模、常态化空中联合巡逻!
七架深灰涂装的首-8,以标准的战术楔形编队,如同七只巨大的钢铁鸿雁,保持着精确的间距,沉稳而威严地巡航在维多利亚港繁忙的水道上空。巨大的旋翼搅动着空气,在碧蓝的海天之间,拉出一道道清晰、绵长、充满力量感的白色航迹云。
“洞幺(01)呼叫洞拐(07),航向270,高度300,编队稳定。” 飞行员的例行报告在加密频道内响起。
“洞拐收到,保持……”
飞行员的话音未落,另一个急促的声音插了进来:“洞幺!洞幺!这里是‘鹰眼’(空中观察哨代号)!中环皇后大道中与德辅道交叉口区域,发现大规模人群聚集!目测数百人!原因不明!重复,中环核心区出现人群聚集!”
赵萌生的眼神瞬间一凝!他立刻按下头盔内置耳机的通话键,旋翼的轰鸣声被先进的降噪系统过滤,他的指令在频道内清晰、果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雁群’注意!我是洞幺!航向修正,目标中环聚集点上空!高度降至150米!保持编队!各机组武器系统解除保险,进入一级警戒状态!重复,一级警戒!非必要不开火,但需做好一切准备!空中观察哨,持续监控人群动态,随时报告!”
“洞拐明白!高度150!警戒状态!”
“洞两(02)收到!”
……
庞大的首升机编队如同得到指令的雁群,整齐地调整姿态,机头微微下沉,带着沉重的压迫感,向着中环金融区的心脏地带飞去。高度迅速降低,150米!这个高度,足以让机舱内的战士看清地面人群的表情,也让地面上的人能清晰地感受到钢铁巨鸟带来的视觉与听觉的双重冲击!
机群抵达聚集点上空。旋翼搅起的狂暴下降气流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向狭窄的街道!街边露天咖啡座的遮阳伞被猛地掀翻,像彩色的花瓣般旋转着飞出去;行人的衣袂被吹得紧贴身体,头发狂舞;店铺的招牌和悬挂的广告牌剧烈摇晃,发出吱呀的声响。
哗——!
地面上的人群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空中力量所吸引,纷纷仰头观望。好奇、惊讶、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写满了不同面孔。有人本能地举起手中的相机或最新款的便携式摄像机,镜头贪婪地对准了低空悬停的钢铁巨兽。取景框里,机舱门边那抹军绿色的挺拔身影,他紧握钢枪的坚定姿态,与他身后象征着繁华与财富的摩天大楼群,形成了极具冲击力的鲜明对比——力量与秩序,守护与繁荣,在这一刻被定格。
编队继续沿预定航线巡弋,掠过尖沙咀星光大道。岸边,观景的人群中,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格外引人注目。他拄着拐杖,鼻梁上架着老花镜,正努力地、近乎贪婪地仰头追随着首升机群的轨迹。浑浊的老眼中,竟泛起了一层晶莹的泪光,嘴唇微微颤抖着,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什么。
赵萌生的目光扫过那位老者,心头猛地一震!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瞬间涌上胸腔。他猛然想起了数月前,在深圳基地那场庄严肃穆的入港誓师大会。猎猎军旗下,数千将士的誓言曾震天动地:“不负重托!不辱使命!守护香江!” 而此刻,他亲眼所见,亲身体会到,香港民众望向这支军队的目光,己从最初的陌生、好奇与观望,悄然转变为一种……信赖!一种在危难时刻可以依靠的、沉甸甸的信赖!
他攥着步枪握把的手,不自觉地再次收紧,指关节微微发白。冰冷的金属触感透过手套传来,却点燃了心中更炽热的火焰。
这,就是守护的意义!
“报告洞幺!A区巡逻完毕,无异常!”
“B区正常!”
“C区安全!”
……
各机组的汇报声陆续在频道内响起,平稳而有力。赵萌生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调整了一下坐姿。战术靴在狭窄的机舱内不经意地移动,靴尖“哐当”一声轻响,碰到了固定在舱壁旁的备用弹药箱。那沉甸甸的金属碰撞声,将他瞬间拉回一个月前——接收狼牙特战旅、空突旅时的紧张与忙碌,各兵种协同演练时的磕磕绊绊,仿佛就在昨日。
而如今,钢铁洪流(装甲部队)的力量,与空中利刃(陆航、空突)的锋芒,在无数次磨合与实战检验后,己如水融。这支由重锤、钢针与铁翼锻造而成的“三尖兵”,正化作香江上空最坚实、最令人心安的屏障!每一次引擎的轰鸣,每一次旋翼的呼啸,都是对这片土地安宁的庄严承诺!
夕阳西下,将天边的云霞烧成一片绚烂的金红。返航的首升机编队沐浴在这圣洁的光芒中,每一寸钢铁机身都被镀上了一层流动的、辉煌的金边,宛如天神驾驭的金色战车。
赵萌生透过舷窗,俯瞰着身下渐次亮起万家灯火的香港岛。璀璨的灯火如同繁星坠落人间,勾勒出繁华都市温暖的轮廓。就在这片宁静祥和的灯火之上,他们的钢铁之翼正守护着归途。
突然,耳机里传来副师长王山熟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调侃和自豪:
“老伙计,刚收到地面观察点的趣报。听说今天中环、尖沙咀的茶餐厅里都在疯传——咱们驻港部队的‘钢铁翅膀’在天上列队飞过,那气势,那场面……比维港除夕夜的烟花汇演,还要好看,还要威风!”
赵萌生先是一愣,随即,一抹发自内心的、从容而坚定的笑容,缓缓在他饱经风霜却依旧刚毅的脸上绽放开来。他按下通话键,声音透过旋翼的轰鸣,清晰地传向频道,也仿佛传向这片他正守护着的土地:
“告诉他们……”
“这,仅仅是个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