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泉水混着血腥味滑入喉咙。
洛恩猛地睁开眼。
但体内那股狂暴污秽的力量，此刻却像被冰泉浇过的熔岩，暂时蛰伏。
一种微弱但全新的暖流在西肢百骸游走，那是掠夺自岩壳怪的生命精粹，强行修补着他濒临崩溃的身体。
视线聚焦。
布隆格粗糙的脸近在咫尺，浑浊的独眼盯着他，里面翻涌着浓烈的惊疑、未散的恐惧，以及一丝被强行压下的…敬畏。
“你…杀了它？”布隆格的声音干涩，握着那块残留暗红纹路碎石的手背青筋暴起。
洛恩没回答。
他挣扎着撑起上半身，目光扫过洞口那堆灰败崩解的岩石残骸，扫过疤脸和断指身上狰狞的伤口，最后落在自己那只沾满黑红泥血的手上。
掌心传来清晰的脉动，与脚下土地、与那幽深泉眼的联系比任何时候都紧密。
他能“感觉”到那股力量核心的变化——更大，更凝实，也更饥饿。
“水。”洛恩的声音嘶哑破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搬出来。”
布隆格喉结滚动了一下。
刚才那隔空扼杀魔物的恐怖景象压过了所有质疑。
他没再废话，朝石拳和疤脸低吼一声：“搬水！快！” 他自己则拖着瘸腿，警惕地靠近洞口，独眼紧盯着深处那片幽光。
希雅跪在洛恩身边，小手捧起瓦罐里剩余的冰泉，小心地喂他。
泉水入腹，那股清凉感再次抚平了力量核心的躁动，洛恩精神微振。
“领主…那光…”希雅小声开口，尖耳朵不安地抖动，“泉眼里的光…和你身体里的…很像，但更…冷，更深…”
洛恩心中一动。
他闭上眼，集中残存的意志，尝试引动体内那股蛰伏的力量，小心地探向泉眼深处。
嗡！
意识触碰到幽光的刹那，一股冰冷浩瀚、带着亘古死寂气息的能量轰然反扑！
远比岩壳怪核心的暗红能量精纯百倍！混乱的低语瞬间在他脑中炸响，比以往任何一次都狂暴！
“——死寂之种——”
“——深渊沃土——”
“——吞噬！同化！——”
洛恩闷哼一声，口鼻再次溢出血丝。
他猛地切断联系，剧烈喘息，眼中却闪过一丝异芒。
同源！
这泉眼深处的幽光能量，与他体内污秽的力量核心，绝对同源！
只是更加古老、庞大、冰冷。
它既是压制他力量暴走的良药，也是能瞬间将他彻底吞噬的毒药！
“领主！”希雅惊呼。
“没事。”洛恩抹去血迹，眼神冰冷地看向正小心翼翼从洞里搬出瓦罐的石拳和疤脸。
泉水的寒气驱散了部分血腥，但也带来了新的危险——那股精纯的古老能量气息，如同黑夜中的灯塔。
他强撑着站起，身体依旧虚弱，但腰背挺首。
他走到被搬出的几罐冰泉边，伸出右手。
掌心悬在罐口上方。
“净化。”他低语。
这一次，引导力量不再狂暴。
意念如针，精准刺入污秽力量核心，剥离出一丝最纯粹的生命催发之力，混合着刚刚掠夺来的岩壳怪的生命精粹，缓缓注入冰泉。
罐中浑浊的泉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清澈透明，那股刺骨的寒意稍稍减退，水中残留的细微岩石粉末和苔藓杂质沉淀下去，水面甚至泛起一层极其淡薄的、充满生机的微光。
布隆格刚搬出一罐水，回头正好看到这一幕。
他浑浊的独眼死死盯着那变得清澈、生机微漾的泉水，又看看洛恩苍白但异常冷峻的侧脸，握着碎石块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催生植物，扼杀魔物，掠夺生命，净化水源…这力量，远超他的理解。
“喝。”洛恩指向净化后的水罐，声音不容置疑，“伤口，冲洗。”
疤脸老兵离得最近，他看着那清澈的水，喉咙里发出渴望的咕噜声。
他再也忍不住，抓起破碗舀了一大碗，仰头灌下。
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没有之前的刺骨，反而带着一丝奇异的温润，迅速缓解了干渴和伤口的灼痛。
他发出一声满足的低吼。
石拳和断指也立刻围了上来，贪婪地饮用、清洗伤口。
布隆格最后一个上前，他捧起水，没有立刻喝，独眼复杂地看着洛恩。
“你…到底是什么？”老兽人的声音低沉。
洛恩没有看他，目光投向荒原深处，那里，风带来了不详的气息。
他体内蛰伏的力量核心在示警。
“能让你们活下去的东西。”洛恩的声音冰冷，带着上位者天然的压迫感，“也是引来更多死亡的东西。”
他缓缓抬起右手，掌心朝下，虚按地面。
不需要刻意催动，仅仅是他体内力量核心的苏醒和刚才的掠夺，就让脚下这片死寂的黑土地产生了共鸣。
噗！噗噗噗！
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以洛恩为中心，方圆十米内坚硬的黑土纷纷龟裂！
数十根细小的、嫩绿中带着一丝诡异暗红的芽尖破土而出！
它们疯狂汲取着刚刚净化过、蕴含微弱生机的泉水气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伸展叶片！
虽然依旧是蔫巴巴的苦根草，但数量远超之前！
一片稀稀拉拉、顽强挣扎的绿色，硬生生在这片死亡之地上铺开！
“食物…真的有食物了…”断指老兵喃喃道，看着那片新生的、病恹恹的绿色，眼中第一次燃起了真实的希望之火。
布隆格看着那片新生的草地，又看看洞口深处那又致命的幽光，最后，他的目光落在洛恩身上。
年轻的领主站在那里，身形依旧单薄，脸色苍白如纸，但周身却散发着一种无形的、令人心悸的威压。
那是力量的威压，是掌控生死的意志。
布隆格浑浊的独眼深处，最后一丝挣扎熄灭了。
他猛地单膝跪地，那只粗粝、沾着血污和泥土的右手重重捶在胸口，发出沉闷的响声。
“黑荆棘堡守卫队长，布隆格，”老兽人的声音嘶哑却洪亮，带着兽人古老的效忠仪式感，“听从您的命令，领主大人！”
疤脸、石拳、断指愣了一下，看着跪下的布隆格，又看看那片新生的草地和清澈的水源，最后目光聚焦在洛恩冰冷的身影上。
生存，压倒了一切。
疤脸第二个跪下，拳头捶胸。
石拳沉默地跟随。
断指拖着伤臂，也艰难地单膝触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