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隆格拖着瘸腿扑到新炸开的洞口,一股冰凉的气息扑面而来,瞬间驱散了荒原灼热的窒息感。
他贪婪地猛吸几口,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
浑浊的独眼死死盯着那不足一人高的幽深洞口,里面漆黑一片,但那水汽浓郁得几乎凝成实质。
“水!真有水!”疤脸老兵嘶吼着,拖着伤腿就要往里冲,被布隆格一把拽住胳膊。
“等等!”布隆格的声音干哑却异常严厉,仅剩的独眼在洞口和地上昏迷的洛恩之间扫视。
石拳和断指老兵也围了过来,脸上混杂着狂喜、疲惫和对未知的警惕。
希雅则跪在洛恩身边,小手徒劳地擦拭着他下巴上不断涌出的暗红血沫,小脸煞白。
“疤脸,你腿伤轻点,跟我进!”布隆格果断下令,抓起脚边一块边缘锋利的碎石,“石拳,断指,守好外面!看好他!”他指了指地上的洛恩。
布隆格矮下身子,率先钻进狭窄的洞口。
里面一片漆黑,空气冰冷潮湿,石壁湿漉漉地挂着水珠。
他摸索着前进几步,脚下突然一滑,差点摔倒,幸好扶住冰冷的岩壁。
指尖传来刺骨的凉意和滑腻感。
“妈的,小心脚下!”他低吼着提醒后面的疤脸。
两人摸索着深入。
洞内曲折向下,空间稍微开阔了些,能勉强首起腰。
布隆格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每一次粗重的呼吸都带着浓烈的水汽。
终于,前方不再是绝对的黑暗,一丝极其微弱、仿佛错觉般的幽光在深处隐约闪烁。
布隆格加快脚步,绕过一块突出的岩石。
眼前豁然开朗。
一个不大的天然石穴。
正中央,一洼清冽的泉水静静躺在那里,水面几乎与穴底齐平。
那幽光正是从泉眼深处透出来的,微弱却真实,映得水面微微发亮。
泉水边缘的岩石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在幽光下显得格外莹润的深绿色苔藓,比外面石头上的茂盛百倍。
“泉…泉眼!”疤脸老兵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手里的破刀咣当掉在地上,他浑然不觉,踉跄着扑到水边,双手掬起一捧水就往嘴里塞。
“噗——!”刚入口,他猛地全喷了出来,剧烈咳嗽,脸皱成一团,“操!真…真凉!冰碴子似的!”
布隆格没理会疤脸的狼狈。
他蹲下身,小心翼翼地用手指触碰水面。
刺骨的寒意瞬间扎进指尖。
他捧起一小捧,凑近浑浊的独眼仔细观察。
水极清,除了那股仿佛来自地心深处的寒意,似乎并无杂质。
他伸出舌头,极其谨慎地舔了一下。
冰冷!纯粹的冰冷瞬间蔓延整个口腔,冻得他一个激灵。
但紧随其后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久违的清澈感,瞬间压下了喉咙里的干渴与灼烧。
他猛地仰头,将手里那捧冰水狠狠灌了下去。
冰冷的液体一路烧灼般滑入胃袋,冻得他浑身一颤,随即,一种奇异的、被彻底浸润的舒爽感从身体深处爆炸开来,驱散了积压己久的干渴与疲惫。
“能喝!冰!但能喝!”布隆格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嘶哑,他猛地回头冲洞口吼,“石拳!断指!快拿家伙进来!快!”
洞外等待的石拳和断指老兵听到吼声,眼中爆发出狂喜,手忙脚乱地抓起那个破瓦罐和另一个更小的破陶碗,争先恐后地钻进洞口。
希雅守在洛恩身边,听着洞里传来的激动吼声和水声,稍微松了口气。
她低头,发现洛恩紧蹙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一丝,鼻下的鲜血也止住了。
她犹豫着,用指尖蘸了点自己水囊里仅存的一点点浑浊水珠,轻轻涂抹在洛恩干裂的嘴唇上。
就在这时,一种极其细微的“咔嚓”声,在寂静的洞穴深处响起。
声音很轻,几乎被老兵们狂喜的舀水声盖过。
但布隆格的动作瞬间僵住。
浑浊的独眼猛地扫向泉眼后方那片被幽光照亮的、覆盖着厚厚苔藓的岩壁。
刚才那声音,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停手!”布隆格低喝,声音绷得像拉满的弓弦。
疤脸、石拳和断指都是一愣,下意识停下舀水的动作,顺着布隆格的目光看去。
那片深绿色的厚苔藓,动了。
不是风吹的动,而是像底下有什么东西在顶开它。
一大块苔藓被缓缓拱起,碎裂的苔藓块簌簌掉落。
紧接着,一块覆盖着青苔和泥垢、颜色与周围岩石几乎融为一体的“石头”,缓缓从岩壁里“剥离”出来,无声无息地砸落在泉边的浅水里,溅起冰冷的水花。
那根本不是石头。
那东西落地后,几条覆盖着岩甲、如同石柱般的粗腿从它扁平的身体下方伸了出来,稳稳支撑起它的躯干。
一个覆盖着厚重岩甲的狰狞头颅缓缓抬起,头颅中央,两点幽暗、冰冷、毫无生气的红光骤然亮起,如同地狱睁开的眼睛,死死锁定了闯入水源的不速之客。
它的体型并不算特别庞大,仅比一个成年兽人稍大,但那覆盖全身、棱角嶙峋的厚重岩石甲壳,以及甲壳缝隙间隐约透出的暗红光芒,散发出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它像一座活过来的、长着腿的微型堡垒,堵在了唯一的出口方向。
“岩…岩壳怪!”断指老兵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恐惧,破了音。
空气瞬间冻结。
刚才找到水源的狂喜荡然无存,只剩下刺骨的寒意和面对死亡猎食者的绝望。
疤脸老兵下意识去摸掉在地上的刀,手抖得厉害。
石拳握紧了拳头,指节发白。
布隆格独眼里的浑浊被极度的凝重取代,他缓缓弓起身子,像一头面对猛虎的老狼,喉咙里发出低沉压抑的咆哮。
怪物头颅中央的红光锁定在布隆格身上。
覆盖着厚重岩甲的身躯微微下伏,覆盖着尖锐石刺的尾巴缓缓抬起,如同攻城锤般对准了目标。
杀戮的意图清晰无比。
布隆格知道,跑不了。
狭窄的洞穴,唯一的出口被堵死。
他们这些伤残老兵,在这东西面前就是待宰的肉。
“疤脸!石拳!”布隆格的声音嘶哑决绝,带着兽人骨子里最后的凶悍,“拼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股微弱却清晰的力量波动,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瞬间扫过整个石穴。
是洛恩!
石穴外,昏迷中的洛恩身体猛地一颤。
并非清醒,而是他体内那股污秽狂暴的力量,被泉眼中散发出的、冰冷而纯粹的生命气息强烈吸引。
混乱的低语被这突如其来的“清凉”短暂压制,他体内蛰伏的力量核心,像久旱的沙漠贪婪地汲取着这股同源又相斥的能量。
这股力量瞬间壮大、凝实了一分!
几乎是同时,洛恩无意识地抬起了右手,五指张开,掌心对准洞穴的方向。
并非刻意施为,更像是一种受到强烈刺激的本能反击。
一股远比之前清晰、凝聚的力量顺着他与土地的连接,无声而迅猛地刺入洞穴深处,精准地缠绕上那头刚刚苏醒、杀意沸腾的岩壳怪!
正欲扑击的怪物,动作骤然凝固!
覆盖全身的厚重岩甲下,那暗红的能量光芒疯狂闪烁、明灭不定。
怪物发出一种沉闷、痛苦、仿佛岩石剧烈摩擦的嘶鸣,它覆盖着岩甲的头颅极其艰难地、一寸寸地试图转向洞口的方向,两点红光剧烈摇曳,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惧和一种源自本能的、对更高位阶力量的绝对臣服!
布隆格和三个老兵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
他们眼睁睁看着那头恐怖的岩壳怪像被无形的巨手死死攥住,覆盖着岩甲的身躯筛糠般剧烈颤抖,碎石和苔藓不断从甲壳缝隙中崩落。
它挣扎着,试图抬起覆盖石刺的尾巴,那尾巴却如同被冻结在空中,动弹不得。
“它…它动不了了?”疤脸老兵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茫然和惊骇。
布隆格浑浊的独眼死死盯着怪物痛苦挣扎的模样,又猛地扭头望向洞口的方向。
那个年轻领主苍白染血的脸在他脑中浮现。
是他!只有他!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窜上布隆格的脊椎,比洞中的泉水更刺骨。
这力量,不仅能催生植物,还能隔空扼杀魔物?!
“走!”布隆格当机立断,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不容置疑的急促,“拿上水!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