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王奶奶家
周六上午，秋日的阳光暖融融的。许辉蹬着自行车，车把上挂着一个鼓鼓囊囊的环保袋，里面装满了新鲜水果、几盒适合老人吃的软糯点心和两本崭新的相册。他特意绕路去市场挑的，比林薇通知的时间早到了半小时，等在星光小学门口。
远远看见林薇带着两个穿着洗得发白校服的高年级男孩走过来。男孩一个叫小虎，虎头虎脑，眼睛滴溜溜转；一个叫小文，戴着副旧眼镜，有点腼腆。两人手里都拿着卷起来的画纸。
“辉哥！”小虎眼尖，看到许辉就兴奋地挥手跑过来，“薇姐说今天去王奶奶家，能听故事！你带好吃的了吗？”
许辉笑着揉揉他脑袋，变戏法似的从袋子里掏出两小盒动物饼干：“先垫垫。故事要好好听，回头讲给我听。”
“保证完成任务！”小虎拍着胸脯，小文也腼腆地笑着点头。
林薇走近了，今天穿了件米色的薄风衣，衬得身形越发清瘦挺拔。她看到许辉车把上沉甸甸的袋子，目光在他脸上停顿了一秒，带着点了然的笑意：“这么周到？王奶奶见了肯定高兴。”
“第一次去，总不能空手。”许辉把袋子递过去，“学姐，放你车筐里吧？我推车。”
林薇没推辞，接过袋子放进自己自行车的车筐。指尖相触，许辉心头又是一跳，赶紧低头去扶自己的车龙头。
王奶奶家住在城西一片老旧的教职工家属区。红砖楼房爬满了岁月的痕迹，楼道狭窄昏暗，堆放着各家杂物。走到三楼一户贴着褪色“福”字的门前，林薇轻轻敲了敲门。
“谁呀？”门里传来一个苍老但还算清晰的声音。
“王奶奶，是我，薇薇！带孩子们来看您啦！”林薇提高了声音。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位满头银发、穿着干净蓝色布衫的老太太站在门口，脸上皱纹深刻，但眼睛却很亮。她看到林薇，立刻笑开了花：“哎呀，是薇薇啊！快进来快进来！哟，还带了两个小同学？还有个小伙子？”
“奶奶好！我叫许辉，也是青协的志愿者。”许辉赶紧上前一步问好，顺手把林薇的车也扶稳。
“好好好，都进来！地方小，别嫌弃！”王奶奶热情地把他们让进屋。
屋子不大，一室一厅，家具老旧但一尘不染。窗台上摆着几盆开得正好的菊花，墙上挂着很多泛黄的老照片，大多是和孩子们的合影。阳光透过干净的玻璃窗洒进来，暖洋洋的。
“奶奶，这是许辉给您带的水果和点心。”林薇把袋子放在小茶几上。
“哎哟！这怎么好意思！”王奶奶看着包装精美的点心和红彤彤的大苹果，连连摆手，“你们来看我这老婆子，我就高兴得很了！还带东西！”
“奶奶您就收下吧，”许辉笑得真诚，“听学姐说您当年在星光小学教了好多好多学生，桃李满天下，这点心意算什么。”
这话显然说到了王奶奶心坎里。她布满皱纹的脸上笑开了花，拉着许辉的手：“这孩子，嘴真甜！快坐快坐！薇薇，你也坐！小同学，来吃糖！”她颤巍巍地从柜子里拿出一个铁皮糖盒，硬塞给小虎和小文。
小虎和小文有些拘谨，但在林薇鼓励的眼神下，还是接过了糖。小文鼓起勇气，展开手里的画：“王奶奶，这是…这是我和小虎画的星光小学，送给您！”
画纸上是稚嫩但充满色彩的笔触：低矮的教室，飘扬的红旗，操场上奔跑的孩子，还有那两只许辉喂过的流浪猫。
王奶奶接过画，凑近了仔细看，浑浊的眼睛里瞬间涌上了泪花：“好…画得真好！像…真像！跟我当年在那儿的时候一样！这猫…是不是老在杂物堆那边转悠那只玳瑁？”
“对对！就是它！”小虎抢着回答，“辉哥还经常喂它呢！”
王奶奶的目光再次落到许辉身上，带着更深的暖意：“好孩子，都是好孩子…”
气氛彻底放松下来。王奶奶拉着小虎和小文坐在自己身边的小板凳上，开始讲那些尘封的往事：漏雨的教室，冬天要自己生炉子，孩子们冻得通红的小脸却依然认真读书的眼神，还有那些最终走出山村、改变命运的学生…她的声音时而激昂，时而低沉，充满了岁月的沉淀和对教育的热爱。
林薇安静地听着，时不时帮王奶奶倒杯温水。许辉则坐在稍远一点的椅子上，目光更多时候是落在林薇身上。看她专注倾听时微垂的眼睫，看她给王奶奶递水时温柔的动作，看她偶尔被故事逗笑时微微弯起的嘴角。阳光勾勒着她柔和的侧脸轮廓，许辉只觉得心里某个角落被填得满满的，无比安宁。
讲到一个调皮学生把墨水甩到顶棚变成“星空”的趣事时，大家都笑了起来。王奶奶笑呵呵地看着林薇和许辉，忽然问道：“薇薇啊，这个小许同学，是你对象吧？小伙子精神，心肠也好！”
“噗——咳咳！”林薇刚喝了一口水，差点呛到，白皙的脸颊瞬间飞上两朵红云，“奶奶！您说什么呢！他…他就是我们协会的学弟！志愿者！”
许辉的心也猛地一跳，对上王奶奶促狭又了然的目光，脸也腾地热了起来，赶紧解释：“对对，奶奶，我跟学姐就是…就是革命同志关系！”
“哦…同志关系啊？”王奶奶拖长了调子，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脸上的笑意更深了，“我看挺好，挺好！男同志女同志，志同道合，多好！”
林薇的脸更红了，嗔怪地看了王奶奶一眼，那眼神带着点小女儿的娇羞，看得许辉心头一荡，赶紧低下头假装研究茶几上的木纹。
从王奶奶家出来，己是午后。阳光斜斜地照在老旧的小区里。林薇脸上的红晕还没完全褪去，推着自行车走在前面，脚步有点快。许辉推着车跟在她旁边，气氛有点微妙的尴尬和…甜。
小虎和小文跟在后面，小虎没心没肺地问：“薇姐，辉哥，王奶奶刚才说对象是啥意思啊？”
小文拽了他一下，小声说：“笨蛋，就是谈恋爱！”
林薇的脚步明显趔趄了一下。许辉赶紧干咳两声：“小孩子别瞎打听！赶紧回家写作业去！” 他掏出十块钱塞给小虎，“去买冰棍吃，堵住你的嘴！”
“谢谢辉哥！”小虎欢呼一声，拉着小文跑了。
只剩下两人并肩走在安静的林荫道上。自行车轮碾过落叶，发出沙沙的轻响。
“那个…奶奶年纪大了，就爱开玩笑，学姐你别介意。”许辉率先打破沉默，声音有点干涩。
林薇侧过头看了他一眼，夕阳的金辉落在她脸上，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小扇子般的阴影。她嘴角似乎弯了一下，又似乎没有，声音很轻：“嗯。知道。”
简单的两个字，却让许辉的心像被羽毛轻轻搔过。他偷偷瞄她，她的侧脸线条在柔和的光线下显得格外美好。他想起王奶奶那句“志同道合”，心里像揣了个小火炉，暖烘烘的。
“学姐…”
“嗯？”
“下次…下次我们再来看王奶奶吧？”许辉鼓起勇气。
林薇的脚步顿了一下，转过头，清澈的目光首视着他。许辉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几秒钟后，她轻轻点了点头，唇角绽开一个清浅却无比真实的笑容：“好。”
那一刻，许辉觉得秋日午后的阳光，仿佛都融进了她的笑容里，明媚得让他移不开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