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他又开口了,这次语气少了些攻击性,多了些探究和凝重。
“你说…外面这些鬼东西…它们靠什么找人?眼睛?”
他回想起车外那个扑向老陈的丧尸,那双浑浊的死白眼珠。“看起来像是瞎了。”
苏予安咽下最后一口饼干,动作平稳,又喝了口水,仿佛只是在进行一项日常程序。
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在脑中快速回放:丧尸扑来的角度、隔着玻璃门时它们空洞却又执着“锁定”的方向、老陈惨叫声后潮水般涌来的反应、对血腥味的疯狂。
“…视力退化严重,或者仅对动态有微弱感知。”
她的声音不高,语速平稳,像在陈述一份观察报告,“但听觉,非常敏锐。”
她停顿了一下,补充道,“嗅觉也是,对血腥气反应尤其剧烈。”她的目光短暂掠过被覆盖的尸体方向,不带多余的情绪,只是确认一个事实。
司徒少钦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手指无意识地着撬棍冰冷的金属表面。“也就是说…不能发出大的声音,不能流血…”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更不能被它们包围。”
他的目光像被磁石吸住一样,牢牢钉在那扇承受着巨大压力的铁门上,每一次沉闷的撞击都让门框的灰尘簌簌落下。
忧虑如同实质的阴影,在他眼底蔓延。“这扇门撑不了多久。我们得想办法离开这里。”
离开?
这个词像一颗小石子投入苏予安心湖,只激起一圈极淡的涟漪,随即被更庞大的现实考量覆盖。
外面是吞噬一切的炼狱,这里至少还有西壁遮挡。
然而,司徒少钦说的是冰冷的真理。
仓库的物资是有限的消耗品,这扇门,不过是延缓死亡倒计时的脆弱屏障……
她需要评估,而非沉溺于恐慌。
“去哪里?”她问,语气里没有茫然,只有一种近乎冷漠的务实。
应急避难所?
在秩序崩塌的此刻,地图上的标记更像一个虚幻的安慰剂。
父母所在的度假村?
路途的遥远与沿途密布的风险,让她在瞬间就否决了这个选项。这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
司徒少钦沉默了。英俊的脸庞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阴霾。
父亲失联的消息像一块冰冷的铅块,沉甸甸地压在心口。
市区…公司…那里现在是什么景象?
理智像一把锋利的冰锥,刺破侥幸的泡沫:市区人口稠密,必然是重灾区中的重灾区,回去与自寻死路无异。
但情感却如同藤蔓,疯狂缠绕着他的心脏。
他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刚刚包扎好的掌心,尖锐的刺痛刺破了翻腾的焦躁,带来一丝扭曲的清醒。
“…不知道。”他最终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挫败感和一种前所未有的、对事态彻底失控的无力感几乎将他淹没。
他习惯了用金钱和权势铺路,习惯了掌控局面,然而在这最原始、最残酷的生存法则面前,他引以为傲的一切都变成了无用的尘埃。
这种巨大的落差感点燃了他内心的暴戾。
他猛地站起身,狭小的空间更放大了他的焦躁。他像一头被囚禁在铁笼里的困兽,烦躁地来回踱了两步,每一步都带着压抑的怒火。
“妈的!这该死的鬼地方!”低沉的咆哮从他喉咙深处滚出,他发泄似的,一拳狠狠砸向旁边的纸箱垛。
“砰!”沉闷的响声在仓库内回荡。
“砰!”几乎是同一瞬间,门外的撞击声骤然增强了数倍。
一声更沉重的闷响砸在铁门上,伴随着几声更加亢奋的嘶吼,仿佛外面的东西被这声响彻底激怒了。
两人瞬间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停滞了。
司徒少钦瞳孔一缩,懊悔与惊惧交织,他立刻屏息凝神,握紧撬棍,身体绷紧如弓弦,死死盯着那仿佛下一刻就要破裂的铁门。
苏予安的手也下意识地握紧了放在腿上的水瓶,指节微微泛白,脸上却竭力维持着平静,只有微微放大的瞳孔泄露了内心的紧绷。
门外的狂暴在刚才那一下爆发后,似乎又回到了之前的频率和力度,但那短暂的、针对性的回应,足以让空气都凝固了数秒。
司徒少钦这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后背的衣衫己被冷汗浸透,黏腻地贴在皮肤上。
他看向苏予安,对方眼底同样残留着一丝后怕,但更多的是迅速恢复的、审视般的冷静。
这目光像根刺,让他烦躁地用手指用力掐了一下掌心绷带下的伤口,尖锐的痛感强行压下了翻腾的情绪。
失控是致命的奢侈品,他必须支付代价。
他重新坐回地上,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被现实重锤后的疲惫和不得不的妥协:
“…先熬过今晚。天亮了,看清楚外面的状况再说。”
他拿起矿泉水瓶,近乎粗暴地灌了一大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似乎也暂时浇灭了部分无处安放的怒火。
苏予安无声地点了点头,动作轻而肯定。这是当前唯一可行的方案,无需多言。
她靠着坚硬的纸箱重新坐下,将背包抱在身前,调整成一个既能相对舒适又能快速反应的姿势。
极度的精神紧张过后,身体的本能开始呼唤休息,沉重的眼皮不断下坠。
“你睡。”司徒少钦的声音传来,依旧是命令的口吻,却少了些之前的尖锐,更像是一种基于现实的分配,“我守着。有动静叫你。”
苏予安抬眼看他。
他靠坐在对面的阴影里,侧脸的轮廓在昏暗的光线下有些模糊,但握着撬棍的手,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着青白,暴露了他神经高度紧绷的状态。
他的视线如同焊死的锁,牢牢固定在不断呻吟的铁门上,并未分给她半分。
“…好。”她低声应道,没有任何推辞或客套。
保存体力,轮流警戒,这是生存的基本逻辑。
她闭上眼睛,不再刻意对抗身体的疲惫,只是将大脑放空,将对外界危险的初步感知交给听觉,更深的警戒则依托于身边这个暂时同舟共济的人——
不是出于信任,而是出于对当前资源配置的认可。
黑暗中,时间的流逝变得混沌不明。
苏予安的意识在清醒与昏沉的边缘地带漂浮。
门外持续不断的撞击声如同单调而危险的背景音,既是催眠的鼓点,也是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她偶尔能感觉到司徒少钦因长时间保持姿势而轻微移动时带起的空气流动,能听到他压抑着的、略显粗重的呼吸声,显示着他同样在与疲惫抗争。
一种极其微弱、在极端环境下被逼出的、基于“暂时安全”的松弛感,在她高度紧张的神经缝隙里悄然渗透。
她知道这感觉脆弱得不堪一击,甚至有些荒谬,但此刻,这个空间里除了她自己,只有这个对她充满敌意的“弟弟”还活着,还握着武器,还维持着警戒。
这是一种冰冷的、基于生物本能的依存评估,而非情感上的依靠。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短暂的十几分钟,也许己接近一个小时。
苏予安并未真正入睡,只是陷入了一种高度警惕下的浅层休息状态,感官并未完全关闭。
就在这时——
“滴…滴滴…滴滴滴…”
一阵极其微弱、但在死寂中如同惊雷般刺耳的电子音,突兀地在仓库里响起!
苏予安瞬间睁开双眼,没有惊叫,身体却在同一时间绷紧,所有感官在刹那间提升到极致。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而剧烈地撞击着。
是司徒少钦随意放在地上的手机!
屏幕竟然亮起了一小片幽冷的微光,上面跳动着刺眼的红色电池图标——低电量警告!
司徒少钦的反应同样迅捷,他立刻抓起手机,屏幕的光映亮了他瞬间变得铁青、充满戾气的脸。
他手指带着一股狠劲,用力按了几下侧键,屏幕光终于熄灭,那催命般的滴滴声戛然而止。
然而,这短暂的光亮和声响,在绝对的黑暗与死寂中,无异于在沸腾的油锅里泼进了一瓢冷水!
“呜嗷——!”
“嗬嗬嗬——!”
“砰!砰!砰!砰!砰——!!!”
门外的反应狂暴得令人窒息!
原本尚算规律的撞击声瞬间被淹没在一片疯狂、混乱、充满发现猎物般极度兴奋的嘶吼和撞击声中!
那低沉的呼噜声变成了震耳欲聋的咆哮,撞击的力度和频率陡然提升至顶点!
铁门发出了令人头皮发麻的、金属被巨力蹂躏扭曲的“吱嘎——哐当!”声,连接门框的墙壁都在簌簌发抖,灰尘和碎屑簌簌落下。
整个仓库仿佛变成了一只被疯狂敲打的破鼓,下一秒就要彻底爆裂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