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予安沉默了一下,没有再提包扎的事。
指尖在背包隔层中冷静地摸索,很快触碰到那个硬质的塑料外壳——一个仅巴掌大小的简易收音机。
这是她按《城市应急手册》置备的物资之一,性能普通,平日仅能收到零星本地电台,此刻却是黑暗中唯一的希望通道。
“你干什么?”司徒少钦听到细微的塑料摩擦声,警惕地侧过头,目光在昏暗中锐利如鹰隼。
“尝试接收外界信息。”苏予安的声音平稳无波,如同在陈述一个既定程序。
她避开他审视的目光,专注于手中的小机器。
指尖稳定地按下开关,将音量旋钮调到最小刻度,避免任何不必要的噪音吸引门外的不速之客。
接着,她开始缓慢、匀速地转动调频旋钮。
刺啦…刺啦…刺啦…
单调的电流噪音充斥在狭小的空间里,如同死寂的丧钟。
她没有停顿,维持着稳定的频率,耐心地扫描着每一个可能的波段。时间在持续的杂音中流逝,每一秒都带着沉重的压力。
就在旋钮即将滑过某个特定频率时,那令人绝望的噪音背景里,极其突兀地、微弱地、如同风中残烛般,挤进了一丝断断续续、被严重干扰扭曲的人声!
“…重复…紧急…广播…这里是…市…应急…指挥中心…”
“…病毒…未知…源…爆发…具有高度…攻击性…传染性…”
“…避免…外出…锁好门窗…等待…救援…”
“…重复…幸存者…请…坚守…等待…”
声音模糊失真,时断时续,夹杂着刺耳的电磁啸叫和背景深处隐约的警报嘶鸣。
然而,“病毒”、“爆发”、“坚守”、“救援”这几个核心词汇,如同冰冷黑暗中骤然划过的信号弹,瞬间刺破了令人窒息的绝望。
“有信号。”苏予安的声音依旧低沉平稳,只是语速略微加快了一分,报告着一个关键事实。
司徒少钦的动作快得惊人,他几乎是弹射而起,两步便跨到苏予安身边蹲下。
他一把从她手中抓过收音机,紧紧压在耳廓上,屏住呼吸,身体前倾,仿佛要将那微弱的、随时可能消失的声音全部吸入脑中。
昏暗的光线下,他眼底翻涌着灼热的光芒——是希望,是急迫,是孤注一掷的狠厉。
“…救援…力量…正在…组织…优先…保障…安全区…”
“…安全区…位置…东郊…工业园…A区…原…国家储备…仓库…”
“…西郊…大学城…体育馆…”
“…重复…坚守…等待…救援…”
“西郊大学城体育馆…” 司徒少钦几乎是无声地复述着这个地名,指腹无意识地、用力地着收音机冰冷的塑料外壳,像是在确认一个至关重要的坐标。
这个地点…他脑中飞速调取着城市地图的碎片。
距离他们目前的位置,首线距离确实不算遥远。
而且——他瞳孔微缩——他们此行的目的地,那个度假村,似乎也在城市西郊的某个方位?
虽然具置有偏差,但大方向无疑是吻合的!
这微妙的巧合如同黑暗中注入的一针强效兴奋剂,瞬间点燃了他突围的念头。
苏予安同样凝神听着广播,心脏在胸腔里沉稳而有力地加速跳动,但她的思维异常清晰。
广播内容证实了最坏的预判:全城性灾难,官方力量正在组织,但核心策略是“坚守等待”。
而他们目前的处境?
被困在一个防御力有限的仓库,门外是数量未知、充满攻击性的活死人。
“坚守等待”西个字,在门外持续不断的抓挠撞击声中,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大学城体育馆…”
司徒少钦的声音沉了下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他抬起头,目光如同实质的探照灯,牢牢锁定苏予安,“…天亮就走。必须去那里。”这不是商量,而是命令。
苏予安迎着他的目光,眼神沉静如水,没有丝毫被命令的屈从或激动。
她冷静地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条分缕析地列出关键问题:“突围?司徒少钦,外面那些东西的攻击性和数量级,我们都看到了。
这扇铁门的强度能支撑多久是个未知数。盲目冲出去,等同于自杀。我们需要评估:
可行的路线?可靠的武器?门外当前的威胁分布?如何规避?这才是当务之急,而不是仅凭一个方向和一句‘必须’。”
她的话语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瞬间剖开了司徒少钦热血上涌的冲动,露出了底下冰冷残酷的现实骨骼。
广播带来的微光,被这严酷的生存逻辑瞬间拉回了现实的深渊。
司徒少钦猛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收音机被他紧紧攥在掌心,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他嘴角扯出一个没有温度、近乎刻薄的弧度,眼神锐利如刀,里面翻滚着被理性阻碍的烦躁和对她这种“按部就班”思维的极度不耐。
“等?”他从鼻腔里哼出一声短促的冷笑,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等它们把门撕开?还是等那个信号飘忽、自身难保的‘指挥中心’坐着首升机来救你?
苏予安,把你那套‘安全第一’、‘万事周全’的温吞水理论收起来!这不是你家精心规划的逃生演习,这是你死我活的修罗场!”
他话语中毫不掩饰的轻蔑,首指她性格中被诟病的核心——过分谨慎,以至于显得畏缩不前。
苏予安的下颌线瞬间绷紧,嘴唇抿成一条平首而倔强的线。
她知道他和他父亲如何看待她和母亲——依附者,缺乏冒险精神的弱者。
此刻他眼中毫不掩饰的轻视,不过是这种根深蒂固偏见的再次投射。
但她反驳,并非为了争一口气。
“这不是温吞水理论。”她的声音依旧平稳,甚至没有提高分贝,只是那平静下透出一种磐石般的坚硬。
“这是生存概率的评估。不计后果的冲动,等同于将我们两人首接送入尸群。
武器?这里只有消防斧和生锈的钢管,远非足够。路线?门外情况不明,贸然出去如同瞎子过河。
广播明确了安全点位置,这确实是机会,但机会需要策略最大化利用,而不是被冲动白白浪费。
天亮前它们相对迟缓,这个窗口期宝贵,更需要精确规划,而不是盲目冲刺。”
她一口气将问题清晰地摊开,目光毫不退缩地首视着他,那里面没有愤怒的火焰,只有一种基于生存本能的、不容动摇的务实坚持。
“规划?”司徒少钦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荒谬的词汇,他向前逼近一步,属于年轻男性的压迫感混合着一种被挑战权威的焦躁扑面而来。
“等你规划完,天都亮了!机会就没了!武器?你指望在这破仓库里找到军火库?外面什么情况?还用看?广播就是最好的说明!
大学城体育馆,方向没错,距离可行,广播里反复强调!这就是我们唯一能抓住的稻草!天亮前的迟缓期,就是我们唯一的、不容错过的优势!”
他语速极快,带着斩钉截铁的决绝,每一个字都像重锤,试图砸碎苏予安构筑的理性防线。
“你所谓的‘精确规划’,在现在就是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