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是历代被吞噬的守镜人!
它们抓住仇无涯的脚踝往下拖时,姜蝉的右手突然穿透镜核,按在他心口。
温暖的金光顺着她指尖流淌,那些皮肤上的暗金符文如同遇到烈火的冰霜,纷纷蒸腾成黑气消散。
“记住……”她的手掌正逐渐透明,“真正的镜冢在……”
薛红泪的狂笑突然从地底炸响。
塌陷的祭坛下升起巨大镜轮,轮缘七枚青铜铃铛疯狂摆动,铃舌竟是七根人的舌骨!
镜面浮现出令仇无涯肝胆俱裂的画面——现世的照骨镇正在崩塌,所有镇民的身体里都钻出镜片,而镇中央的听镜斋上方,悬着轮血月般的巨大瞳孔。
姜蝉最后的声音混在镜碎声中传来:
“去找没有镜子的地方……”
千万道镜光刺入身体的刹那,仇无涯突然笑了。
他松开握刀的手,任由石片般的断刃坠入深井。
锋利的刃口划过腕间,鲜血泼墨般洒向井壁——那些血珠竟在空中自行排成符咒,正是姜蝉曾用铜钱摆过的生门阵!
“你以为我真是第七代守镜人?”
血符触到镜光的瞬间,所有嵌在井壁上的“姜蝉”同时发出尖叫。
被她们封住五官的铜镜纷纷龟裂,露出下面腐烂的真实面容——全是历代照骨御史的模样!
悬在井中央的姜蝉突然挣断锁链,她坠落时扯开衣襟,心口处赫然是面玲珑镜,镜中映出的不是心脏,而是一盏青铜灯。
“七星镜也从来都是幌子。”她将手伸进镜中抓住灯盏,“真正的镜冢,是照骨御史的长命灯!”
灯焰暴涨,照亮井底隐藏的壁画——七具官袍骷髅围坐铸镜,而熔炉里沸腾的,分明是百姓的魂魄!
最年轻的御史腰间挂着仇家刀鞘,正将青铜钉锤入一个少女的琵琶骨。
仇无涯的鲜血突然回流,在皮肤表面凝成完整的符文。
他终于明白,那些暗金色纹路根本不是诅咒,而是被篡改的记忆封印。
“第一代守镜人不是姜蝉。”他接住坠落的姜蝉,“而是我。”
薛红泪的尖叫从井口传来,整座镜冢开始崩塌,无数铜镜碎片如暴雨倾泻。
姜蝉抓住仇无涯的手按在自己心口镜上:“现在,完成最后的仪式。”
镜中的青铜灯突然熄灭,黑暗降临的刹那,仇无涯看见真相如惊雷劈开脑海——
三百年前,是他这个照骨御史首创的人镜邪术。
为求长生,他将自己的罪孽封进七面铜镜,又挑选七个纯阴之体的少女作为守镜人。
而姜蝉,是唯一反抗成功的祭品。
“你给自己下了最恶毒的咒。”姜蝉的声音混着镜碎声传来,“轮回七世,必被所爱之人亲手……”
她的身体突然透明,化作流光融入仇无涯胸口的符文。
那些暗金纹路如同活过来般游走全身,最后在眉心凝成一点朱砂——与薛红泪的一模一样。
井底传来锁链崩断的巨响,最后一块铜镜碎片映出仇无涯的脸,正在一点点变成薛红泪的模样。
又一个薛红泪从阴影里走出,摘下了碎镜拼成的面具——
面具下,是姜蝉饱受折磨却依然微笑的脸。
“欢迎回来,御史大人。”她染血的手指抚上仇无涯的脸颊,“这场镜听戏,您看得可还尽兴?”
照骨镇方向传来天崩地裂的轰鸣。
血月坠落的轨迹上,无数镜奴正从镇民体内破壳而出。
而听镜斋的废墟里,那面没有镜面的空镜框,正在渗出黑血……
血月坠落时,照骨镇的每一寸土地都在震颤。
仇无涯站在听镜斋的废墟上,望着自己的双手——皮肤下的暗金符文如活蛇游走,正在吞噬最后一点血肉之色。
远处传来镇民们非人的嚎叫,他们的身体像陶俑般片片剥落,露出内里密密麻麻的镜片骨架。
“你还有一炷香的时间。”
姜蝉的虚影浮现在残破的镜框前,她的身影比雾气还淡,唯有心口那盏青铜灯依然亮着微光。
灯焰每跳动一次,就有新的裂纹在她透明的躯体上蔓延。
仇无涯突然扯开衣襟,他胸口浮现出完整的七星烙痕,最末一颗星的位置正在灼烧:“告诉我破解之法。”
“你知道的。”姜蝉的指尖穿过镜框,在虚空里画了道火符,“三百年前你用七情炼镜,现在需要……”
一阵刺耳的镜碎声打断了她,无数个薛红泪的身影从西面八方聚拢而来——每个正在异变的镇民身上都浮现出她的五官,千万张碎镜拼成的脸同时开口:“御史大人,该归位了!”
仇无涯猛地将断刀残片刺入心口,暗金色的血喷溅在镜框上,竟燃起幽蓝火焰。
火舌舔舐过的木框里,渐渐浮现金色纹路——正是当年被篡改的原始镜阵图!
“原来如此。”他咳着血大笑,“七星锁魂阵根本不是用来镇怨魂的……”
火焰突然暴涨,映出三百年前的真相:七面铜镜组成的根本不是北斗,而是囚禁真正镜冢的牢笼。
每代守镜人献祭的魂魄,都在滋养镜冢深处的某样东西——那盏青铜命灯里,跳动的竟是半张婴儿面孔!
姜蝉的虚影突然凝实,她抓住仇无涯握刀的手,将刀刃转向自己心口的青铜灯:“七情己炼六种,只差最后一种……”
刀尖刺入灯焰的刹那,整座照骨镇的地面突然开始塌陷下去。
无数镜奴惨叫着坠入深渊,而塌陷中央升起一座青铜祭坛——祭坛上七盏人皮灯笼无风自燃,火光中浮现七代守镜人被活取琵琶骨的场景。
薛红泪的尖叫变成了婴儿啼哭,所有碎镜向祭坛聚拢,拼成个巨大的镜茧。
茧中传来贪婪的吮吸声,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啃食镜中封印的魂魄。
“是饕餮镜灵。”姜蝉的身体开始消散,“你当年亲手喂养的……”
仇无涯拔出心口的刀,任由暗金血液浸透祭坛纹路,当他的血与历代守镜人的血痕交融时,那些痛苦记忆如洪流冲进脑海——
原来每代守镜人都是他自己的血脉。
原来姜蝉是他第七次转世时,唯一不忍献祭的女儿。
原来这场持续三百年的镜劫,不过是一个懦夫逃避天罚的可悲把戏。
“该结束了。”
他抱起即将消散的姜蝉,纵身跳向镜茧。
断刀在坠落过程中彻底粉碎,露出内里封存的一点银光——那是姜蝉第一世被取走的琵琶骨,也是所有镜阵唯一的生门。
镜茧爆裂的强光中,仇无涯最后看见的是姜蝉完整的笑颜,她心口的青铜灯终于熄灭,而茧中传来的婴儿啼哭,变成了解脱般的叹息。
当光芒吞没一切时,听镜斋的废墟上,那面空镜框突然立了起来。
框内没有镜像,只有一滴缓缓滑落的水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