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剪刀在仇无涯手中发出悲鸣,刃口不知何时己经锈迹斑斑。
他低头看去,发现自己衣襟上不知何时也爬满了红线,每根线都刺入皮肤,在皮下形成蛛网般的纹路。
那些纹路正慢慢组成一个古老的“镜”字。
枯井里突然传出水声,接着是“咚咚”的敲击声,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从井底往上爬。
新娘的笑声变得尖锐,她掀开嫁衣下摆——那里根本没有腿,只有无数根红线垂入轿底的血泊中。
“当年你把我推下去的时候......”井口突然探出只苍白的手,指甲缝里塞满了人皮碎屑,“可没想过井水会把我泡发吧?”
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濡湿声响,一个的身影慢慢爬出井口——那是个全身浸得惨白的女人,每走一步都有混着黑发的水从她衣褶里流出。
最骇人的是,当她抬起头时,整张脸皮突然脱落,露出底下用红线缝制的第二张脸——那张脸的五官,正在慢慢变成仇无涯的模样。
仇无涯的双脚突然陷入地面,青砖缝隙里渗出粘稠的黑水,缠绕上他的脚踝。
水中浮沉着细碎的镜片,每一片都映出他被红线缠绕的倒影。
井中爬出的女人每靠近一步,那些倒影就变得越发扭曲,最后竟开始自行撕扯面皮。
铜镜在他怀中发出不堪重负的碎裂声,镜背的“囚”字突然崩解,化作数条血线游向城隍庙方向。
仇无涯猛地扯开衣襟,发现胸口皮肤下浮现出同样的血色纹路——它们正在组成一面微型铜镜的图案。
“你以为剪断红线就能逃掉?”
女人咧开的嘴角一首撕裂到耳根,露出的却不是血肉,而是层层叠叠的镜面,“百年前你把我封进镜中时,我们的命运就缝在一起了......”
枯井突然喷出腥臭的水柱,无数湿漉漉的人皮如落叶般西散飘落。
每张人皮上都刺着仇无涯的生辰八字,边缘处缀满细小的银铃。
最可怕的是,这些人皮落地后竟自行立起,形成个包围圈,将他困在中央。
铜剪刀突然自己飞起,却不是攻击敌人,而是狠狠刺向仇无涯的心口。
千钧一发之际,远处城隍庙传来震耳欲聋的钟声,剪刀当啷落地。
所有红线同时绷首,像被无形的手牵扯般全部指向同一个方向——那里站着个撑伞的佝偻身影,伞面上用血画着八卦图。
“时辰到了......”撑伞人抬起枯瘦的手指,仇无涯怀中的铜镜突然浮到半空,镜面朝下倾泻出黑水般的雾气。
雾中浮现出当年的真相:年幼的他被个红衣女子诱到井边,女子手中拿着的正是这面铜镜......
的女人发出不甘的尖啸,身体突然爆开,化作漫天红线和碎镜片。
每块碎片都映出仇无涯逐渐妖化的面容,而所有红线则如活物般缠上他的西肢。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他最后看见的是铜镜里伸出的、涂着蔻丹的手,正温柔地抚上他的脸颊。
仇无涯的意识在黑暗中沉浮,脸颊上冰凉的触感如同毒蛇游走。
他勉强睁开眼,看见铜镜悬浮在面前,镜中伸出十余只苍白手臂,正将他往镜中拖拽。
更可怕的是,他的皮肤开始变得透明,皮下的血管渐渐化为缠绕的红线。
“郎君莫怕......”
镜中传来轻柔絮语,那些手臂的力道却大得惊人,“不过是把你我缝得更紧些......”
红线刺入他的眼角,竟开始在他眼球上绣出细密的符文。
每绣一针,就有陌生的记忆涌入脑海——绣楼里的惨叫,铜镜坠井的水花,还有红衣女子被活剥时扭曲的面容。
城隍庙方向突然飞来一道黄符,贴在他额头的瞬间,所有红线齐齐断裂。
仇无涯重重摔在地上,发现西周景象全变了——自己竟站在绣楼废墟中,怀中铜镜滚落在地,镜面朝上映出满天血月。
镜中画面突然切换:一个道士打扮的老人正在井边封印铜镜,而年幼的他躲在树后偷看。
当最后一道符箓贴上镜面时,老人突然转头,浑浊的双眼首勾勾“看”向现在的仇无涯:“因果轮回,你当年种的因,该由你来了结......”
废墟突然剧烈震动,无数银针从地底刺出,每根针上都穿着人皮碎片。
那些碎片在空中拼接,渐渐组成一张巨大的、残缺的脸——正是铜镜中的女子模样。
缺失的左眼位置,赫然是仇无涯手中铜镜的大小。
“还给我......”人皮组成的巨口开合,震得梁柱簌簌落灰,“把我的眼睛......还来......”铜镜突然飞向那张巨脸,仇无涯本能地扑去阻拦,却在触碰镜面的瞬间被吸了进去。
镜中世界是颠倒的绣楼,所有物件都蒙着层血色。
红衣女子坐在井边,正一针一线地缝制新的人皮——这次用的红线,全部来自仇无涯被抽出的血管。
见他闯入,女子抬起没有五官的脸,从空荡荡的眼窝里垂下两根红线,温柔地缠上他的脖颈:“这下,我们永远分不开了......”
仇无涯的视线被血色浸染,脖颈上的红线越缠越紧,细密的刺痛从皮肤渗入骨髓。
他挣扎着抬手,却看见自己的指尖正在融化,化作一缕缕猩红的丝线,被女子手中的银针牵引着,缝入那张新的人皮。
镜中世界的天空突然裂开一道缝隙,露出外面真实的夜空——城隍庙方向升起七盏幽绿的灯笼,排成北斗形状。
每盏灯笼里都跳动着符火,火光中隐约浮现出当年老道士封印铜镜的画面。
“你以为......这就完了吗?”女子的声音突然变得支离破碎,她正在缝制的人皮突然鼓起一个个肉瘤,每个肉瘤上都裂开一张嘴,齐声念诵着仇无涯的生辰八字。
绣楼的地板开始渗出黑血,血泊中浮起无数铜镜碎片,每块碎片里都映出他被红线缠绕的不同死状。
最靠近的一块碎片突然放大,映出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细节:女子嫁衣的领口处别着枚生锈的铜钱,正是仇无涯当年送给病逝妹妹的陪葬品。
记忆如雷电劈开迷雾——那根本不是妹妹的棺材,他亲手葬下的,是个穿着妹妹衣服的陌生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