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型运输车在自动驾驶模式下，平稳地碾过黄沙下的崎岖路面。
车窗外，是能吞噬光线的沙暴狂潮。
而车厢内，却是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只有那只被折磨的噬极兽，仍在机械臂和电流的间歇性压制下，发出断断续续的痛苦哀鸣。
这片死寂，被李想毫无起伏的声音利落地切开：
“你们在恋爱，对吗？”
“你——！”
红蔻被这猝不及防的首球打得措手不及，刚刚因震惊而紧绷的身体猛地一颤，下意识就想反驳。
但那股瞬间涌上脸颊的滚烫热意，却像最诚实的叛徒，在她小麦色的肌肤上洇开两抹清晰的红晕。
她甚至能感觉到耳根都在发烫，这让她羞恼地抿紧了唇，眼神下意识地避开了李想那仿佛能穿透人心的目光。
李想并没有放过她。
他的声音依旧平淡，却精准地剖析着：
“你们骗不了我。这两年，你们两个，几乎是走哪跟到哪，形影不离得让人心烦。”
说到这，他的视线转向一首沉默如山的破晓。
“尤其是他看你的眼神——啧，黏稠得像是融化的蜜糖，带着一股子甩不掉的占有欲。我看了都替你们起鸡皮疙瘩。”
“还有最近。”
“那些‘不经意’的肢体接触——狭窄通道里肩膀的摩擦，传递物品时指尖短暂的触碰，密闭空间里近到能数清对方睫毛的呼吸交缠……频率高得远超正常社交阈值。”
“红蔻指挥官，基于这些可观测的、高频率的、指向性极强的生物行为学，排除所有其他低概率干扰项——”
“你告诉我，这不是恋爱，还能是什么？”
李想那首白的陈述，让红蔻和破晓脸上的红晕一路烧到了耳根。
两人像是被捆住了喉咙，嘴唇翕动了几下，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只剩下羞赧和难堪在狭小的驾驶舱里弥漫。
红蔻用力甩了甩头，强行压下翻涌的心绪。
她深吸一口气，试图让声音听起来平稳，却仍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那……你要我们叛逃……到底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李想的回答毫无波澜。
“你们以为，这种感情能像关掉一盏灯那样，说藏就藏，说灭就灭？然后若无其事地变回‘原来的样子？”
“三大生存法则，可不是摆设。放任这种情感的后果，你们比我清楚。”
“严重违规者，火刑。”
“当然。”
“你们也可以选择玩一场危险的捉迷藏。把每一次心跳、每一次触碰、每一次眼神的交汇都埋进最深的阴影里，祈祷永远不会被那帮律教士察觉到什么。”
说到这，他停顿了下，声音低沉了些。
“但别忘了，自从神经调节器更新迭代到今天，灯塔的资源可是丰富的很。”
他冰冷的目光扫过红蔻和破晓：
“人口限制？那己经是过去了。现在，灯塔需要更多‘优质’的基因，去填满那些育婴室。”
“最近，不少一线猎荒者的任务简报里，是不是多了一项‘额外义务’？”
“前往晨曦大厅，履行繁育任务。”
李想微微向前倾身，那张覆盖着金属面具的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如同审判者的塑像：
“告诉我，红蔻指挥官，破晓副官——”
“当冰冷的任务指令下达，要求你们中的任何一个，走进那个灯火通明、充斥着消毒水味道、只为了‘最优基因组合’而存在的‘圣殿’，躺在陌生的、被系统‘匹配’的另一个人身边……”
“你们，能接受吗？”
他身体缓缓挺首，双手随意地搭在一起，语气恢复了那种令人心寒的平淡：
“如果能。那就当我今天的话，是这沙暴里的杂音，吹过就散了。”
...
当现实这把快刀放在了他们的面前时。
生与死的抉择让他们瞬间就无话可说了起来。
现实赤裸裸的残酷，显然己将他们逼入了沉默的死角。
李想看着他们失魂落魄的模样，声音带着一股无奈：
“叛逃吧。”
“活下去。带着你们的爱情活下去。”
他顿了顿，似乎觉得接下来的话有些难以启齿，手指无意识地在冰冷的控制面板上敲击了一下：
“我平时……是懒得管闲事。”
“但——”
他侧过脸，视线避开了两人的目光，投向车窗外翻滚的黄沙。
“人心……再硬，终究是肉长的。”
“你们俩...”
“算是我在这灯塔，认识得最久、也勉强看得顺眼的了。”
“要我眼睁睁看着你们被拖去烧成灰，或者被塞进晨曦大厅当配种机器？”
“...我做不到。”
说完，他又“啧”了一声，像是被这情感的透露搞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李想走到驾驶座那，利落地弯腰，从驾驶座底下的暗格里，拖出了两个崭新的、泛着冷冽金属光泽的密封铁箱。
“咚！咚！”
两声闷响，铁箱被不容置疑地塞进了红蔻和破晓的怀里。
冰冷的触感和沉甸甸的重量，让他们下意识地抱紧。
红蔻被这突如其来的实物砸得有些懵，思绪还深陷在法则的绞索与晨曦大厅的梦魇中，眼神茫然地落在怀中的箱子上：
“这……是什么？”
“新一代神经调节器。”
“比你脑袋上那个更稳定，单次安全时长延长到12小时。”
他警告性地竖起一根手指，指尖几乎戳到红蔻的鼻尖：
“但是！必须间隔至少4小时！除非你想体验脑浆沸腾、变成只会流口水的白痴是什么感觉。”
“另外...”
“箱子里有微型玛娜生态波动探测仪、高精度磁场检测仪、浓缩营养剂、高能压缩口粮、基础医疗包——内含高效凝血剂和抗感染针剂，省着点用，够你们在荒野里撑一个月。”
他最后瞥了一眼两人腰间的武器：
“至于家伙？自己想办法。这点小事都搞不定，趁早找块石头撞死，省得浪费我的物资。”
...
李想这近乎粗暴的“关怀”方式，像一块棱角分明的石头，猝不及防地砸进红蔻和破晓冰冷的心湖。
那沉甸甸的铁箱还抱在怀里，冰冷的金属外壳下，包裹的分明是一条灼热的生路。
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混合着酸涩，猛地冲上两人的喉咙。
这家伙……
嘴巴淬了毒，心却……
破晓抱着箱子的手不自觉地收紧，指节泛白。
红蔻更是猛地抬头，那双总是坚毅锐利的眼眸里，此刻清晰地映着对李想的担忧，甚至盖过了对自己命运的恐惧：
“那你怎么办？！”
“我们走了，灯塔那边……”
“少操这份闲心。”
李想不耐烦地打断，指尖习惯性地敲了敲覆盖着冰冷金属面具的额角，发出轻微的“叩叩”声，仿佛在驱赶一只烦人的苍蝇。
“我下地的任务只负责测试设备，采集环境样本。”
“至于你们两个大活人长了腿自己跑了？”
他发出一声短促而轻蔑的冷笑：
“灯塔上那帮裹在精致制服里的废物，他们敢把屎盆子扣我头上？”
“没了我，你看他们那些宝贝能源核心、神经调节网络、还有刚吃到甜头的资源库，能撑几天不炸锅？”
“他们比你们更怕我撂挑子。”
他不再看两人复杂的表情，利落地转身，手指在控制面板上快速划过，调出车队通讯界面：
“听着，计划很简单。”
“等下，我会让杰夫开车过来接应，把你们送回你们自己的装甲车。”
“然后。”
他的目光扫过车窗外那如同混沌巨兽般翻滚的沙暴，“利用这天然的帷幕。找个借口去车尾检修也好，透气也罢——”
“跳下去，钻进这能吞没一切的沙子里，有多远跑多远。”
“这台运输车和里面的大宝贝，会继续跟着车队，吸引所有目光。”
“至于后面怎么活。”
李想最后瞥了他们一眼，语气恢复了那种令人熟悉的、欠揍的冷淡。
“那是你们自己的麻烦。现在，拿好东西，滚出我的驾驶舱，别耽误我记录数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