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图书馆回来后，高凡一连几天都显得异常沉默。
与马文那场无声的交锋，让他彻底明白了自己所面临的困境。对手隐藏在阳光之下，用一套完美无瑕的现代社会逻辑将自己武装到了牙齿。而他，手握着来自阴暗世界的真相，却像个拿着屠龙之技的傻子，无处施展。
硬闯，只会让自己粉身碎骨。
必须另寻他路。
这天晚上，高凡回到宿舍，室友程皓正戴着防蓝光眼镜，聚精会神地捣鼓着一台拆开的无人机，嘴里还念念有词：“……不行，这个飞控模块的算法得优化，不然转向的时候延迟太高，容易炸机……”
看着他那副沉迷于技术世界的专注模样，高凡的心中，那个被压抑了几天的计划，终于清晰地浮现了出来。
他拉开椅子，在程皓对面坐下，脸上挤出一个略显疲惫的笑容。
“胖子，忙着呢？”
“哟，凡哥回来啦！”程皓抬起头，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瞎折腾呢。怎么了？看你这几天跟丢了魂似的，还在为李凯的事难受呢？”
“嗯，有点。”高凡顺着他的话往下说，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而且……唉，说出来你别笑话我。”
“咱俩谁跟谁，你说，我保证不笑！”程皓拍着胸脯，信誓旦旦。
“最近打击太大，睡不着，我就想找点事做，转移一下注意力。”高凡的语速很慢，像是在组织措辞，“我……我准备写本悬疑小说。”
“噗——”程皓刚喝进嘴里的一口可乐差点喷出来，“啥？凡哥，你没发烧吧？你一个拿手术刀的，要去拿笔杆子了？”
“闲着也是闲着。”高凡的表情显得很“真诚”，“就当是……一种情绪的宣泄吧。”
程皓愣愣地看了他几秒，随即一拍大腿，眼神瞬间亮了起来，那是一种找到了组织、发现了同道中人的光芒！
“我靠！凡哥，行啊你！有追求！”他兴奋地搓着手，整个人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凑到高凡面前，“那你这创意可以啊！打算写个什么题材？本格推理还是社会派？主角设定想好了吗？我跟你说，现在的主角不能太完美，金手指也不能开太大，不然读者没有代入感，最好有点缺陷美……”
看着他瞬间进入“首席剧情顾问”角色的亢奋模样，高凡心中暗道一声“有了”。
“还没想好，所以这不是来找你这个技术大神，找点素材嘛。”高凡恰到好处地抛出了自己的目的。
“找我？找对人了！”程皓的胸脯拍得更响了，“说吧，要什么技术支持？是需要我帮你搞个什么牛逼的黑客主角，还是设计个密室杀人案的机关？”
“都不是。”高凡摇了摇头，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他压低声音，营造出一种“创作瓶颈”的氛围，“我的故事，和古董有关。”
他将自己从李晴那里听来的信息，掐头去尾，编造成了一个故事框架：“主角的一个朋友，因为在网上交易一件来路不明的古董，意外身亡。主角怀疑这背后有阴谋，但他没有任何证据。唯一的线索，就是那个朋友生前经常上的一个古玩论坛。”
程皓听得连连点头，完全代入了进去：“嗯嗯，这个设定不错，有悬念！”
“但问题是，”高凡的眉头紧锁，完美地扮演着一个被难住的作者，“凶手很狡猾，肯定把朋友在论坛上所有的交易记录、聊天记录全都删除了。所以，我想问问你，从技术上来说，有没有可能……恢复一个用户在特定网站上被删除的数据？”
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程皓听到这个问题，脸上那副嬉皮笑脸的表情瞬间消失了。他推了推眼镜，镜片上反射出电脑屏幕的光，整个人气质为之一变，从一个不靠谱的宅男，变成了一位深藏不露的技术专家。
“恢复己删除的网络数据？”他摸着自己肉乎乎的下巴，沉吟道，“有点难度，但不代表不可能。这得看对方服务器的日志清理机制、数据覆盖策略，还有删除是逻辑删除还是物理删除……”
一连串专业术语从他嘴里蹦出来，听得高凡云里雾里。
“总之，”程皓一拍桌子，下了结论，“理论上可行，但需要绕过论坛的防火墙，侵入他们的后台数据库，再用特定的数据恢复算法去扫描碎片信息。怎么，凡哥，你小说里需要这么硬核的情节？”
“对！”高凡重重点头，“越真实，越好！”
“行！这个我喜欢！”程皓的创作欲望被彻底点燃了，“来，凡哥，你坐好。今天，我就让你这个‘首席剧情顾问’，给你现场演示一下，什么叫‘网上的幽灵’！”
说完，他便坐回电脑前，那双平日里打游戏的手，此刻在键盘上化作了一道道残影。
屏幕上，无数行高凡完全看不懂的代码如瀑布般飞速滚落。
“找到了，就是这个‘华夏珍玩’论坛，服务器安保做的一般嘛，用的是三年前的云盾防火墙……”
“第一层虚拟ip代理，启动。”
“第二层数据链路伪装，完成。”
“好了，现在，我们在他们眼里，就是一台来自冰岛的服务器发出的正常维护请求。”
程皓的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微笑，他敲下了最后一行回车键。
屏幕上所有的代码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充满了数据和文件夹的、极其简陋的后台界面。
“搞定。”程皓打了个响指，语气轻松得就像是刚刚登录了自己的QQ账号，“接下来，就是把李凯……哦不，是你小说主角那个朋友的账号数据，全部拖出来，然后用我写的脚本跑一遍，看看能恢复出多少东西了。”
高凡看着程皓那张洋洋得意的胖脸，心中翻江倒海。
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这位看起来不着调的室友，竟然掌握着如此可怕的力量。一种在现代社会中，足以撕开任何伪装，让所有秘密都无所遁形的……“幽灵”之力。
调查，从这一刻起，才算真正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