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当天边泛起鱼肚白，顾云一行人便向紫霄宫众人辞行。那艘低调的飞舟腾空而起，很快便消失在云海之间，仿佛从未出现过。
首到飞舟的影子彻底看不见了，紫霄宫大殿前的几位长老，才像是集体从水里捞出来一般，长长地、几乎是同时呼出了一口浊气。
“总算是……走了。”一位平日里颇为持重的长老，此刻声音都有些发虚，她下意识地擦了擦额头并不存在的汗。
另一位长老扶着殿门，腿肚子还有些转筋：“走了好，走了好啊！这位顾圣子，他再多待一日，我这颗心啊，怕是就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说的是啊，”最先开口的那位长老苦笑一声，“咱们堂堂紫霄宫，在自家宗门里，居然被一个……一个后辈吓成这样，这要是传出去，东域同道还不知要如何笑话我们。”
这话一出，殿前空气都安静了几分，几位长老脸上都有些挂不住。是啊，太荒谬了，可偏偏那股深入骨髓的寒意，并非作假。血魔宗那遮天蔽日的黑旗，那漫山遍野的灰烬，可都做不得假。
“咳，”紫云真人轻轻咳嗽一声，打破了这略显尴尬的沉默，她揉了揉眉心，一夜未眠，让她看起来有些疲惫，“人都走了，现在说这些也无益。关键是，这联姻之事，我们究竟该如何应对？”
提及此事，刚刚才松弛下来的气氛又瞬间绷紧。
素心长老脸色发白，嘴唇哆嗦了几下，终是没忍住：“掌门师姐，轻舞那孩子，她是明确回绝了的。她说，她与那顾圣子，并无半分男女之情。”
“可顾圣子那边……”另一位长老面露难色，“他临走前那句‘我迟早会来娶你’，可不像是说笑。万一，我说万一，他下次再来，咱们若还是拒绝……”
她没把话说完，但殿内众人都明白她的意思。那杆能吞噬一切的黑旗，会不会就在紫霄宫山门前“友好地”展示一番？
大殿内又陷入一片死寂。有长老下意识地着自己的手臂，仿佛还能感受到昨日顾云那平静目光扫过时带来的刺骨寒意。
“联姻……若真能与飘渺圣宗永结同好，倒也并非坏事。”一位长老低声开口，语气中带着几分不确定，“毕竟，顾圣子的实力，大家有目共睹。有他坐镇，我东域的安稳，或许……”
“糊涂！”紫云真人眉头一蹙，打断了她的话，“这等人物，性情乖张，喜怒无常，与他联姻，无异于与虎谋皮！今日他能为洛轻舞灭血魔宗，明日就能为旁人踏平我紫霄宫！”
这话说得极重，却也道出了众人心底最深的忧虑。
殿内再次沉默，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风声。
良久，紫云真人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再过不久，便是中州大陆百年一度的宗门盛会。我们东域这些宗门，在那些中州大派眼中，向来被视作蛮荒之地，不入流品。”她眼中闪过一丝不甘，随即又被无奈取代，“按照惯例，用不了多久，那些高高在上的荒古圣族，便会派遣使者前来‘遴选’所谓的良才美玉。”
“掌门师姐的意思是……”素心长老眼中一亮。
“拖！”紫云真人斩钉截铁地吐出一个字，“对飘渺圣宗，对顾云，我们现在只有一个字——拖！拖到宗门盛会开始，拖到荒古圣族的使者到来。”
她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轻舞的太阴之体，乃是万中无一的修炼奇才，容貌更是出众。到了中州，未必不能引得那些真正的天骄俊彦侧目。若能得中州大势力，甚至是荒古圣族的青睐，我们紫霄宫便有了真正的靠山，届时，区区一个顾云，又何足惧哉？”
这话像是一剂强心针，让殿内几位长老的脸色好看了些许。
“掌门师姐所言极是！”一位长老附和道，“只要能拖延过去，待到轻舞在中州崭露头角，那顾云就算再霸道，想必也不敢与中州圣地为敌！”
“没错，到那时，说不定顾云还要反过来巴结我们紫霄宫呢！”另一位长老语气中带上了一丝虚妄的畅快。
只是，这看似周全的计划，却让素心长老心头那股不安愈发浓重。荒古圣族……那些高高在上的存在，真的会成为紫霄宫的庇护吗？传闻中，他们对特殊体质的天才趋之若鹜，但究竟是培养还是另有图谋，谁也说不清楚。那等存在，恐怕比顾云更加深不可测。
将希望寄托于此，真的稳妥吗？
她抬头望向紫云真人，只见掌门师姐脸上虽带着决断，但眼底深处，却也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与茫然。
这“拖”字诀，更像是一场豪赌，赌注，便是紫霄宫的未来，以及洛轻舞的命运。
而那位煞神顾云……他真的会给紫霄宫“拖”延的机会吗？众人心中，都打上了一个大大的问号。这位爷的行事风格，可从来不按常理出牌。万一他明日就杀个回马枪呢？想到这里，几位长老刚刚舒展的眉头，又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几日后，飘渺圣宗主峰之上。
顾云负手而立，鸿运太上长老与风无尘宗主垂首侍立于其身后，神态间满是敬畏。
“此次紫霄宫推拒，显是在刻意拖延。”顾云的声音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
鸿运太上长老闻言，苍老的眼眸中厉色一闪，当即上前一步，语带煞气：“圣子！区区紫霄宫，一群女冠，也敢如此不识抬举！明日老身便亲率门中精锐，将那紫霄宫夷为平地，看她们还如何拖延，如何交代！”她语气中甚至带着一丝跃跃欲试，仿佛己经看见了紫霄宫血流成河的景象。
风无尘在旁听得心惊肉跳，额角冷汗涔涔而下。这位太上长老，自从跟了顾圣子，这杀性是越来越重了，动不动就要灭人满门。他暗自庆幸，还好顾圣子似乎并不总是采纳这般简单粗暴的提议。
顾云轻轻摆手，制止了鸿运太上长老的请战：“眼下倒不必急于一时。再过数日，中州那些所谓的荒古圣族，便会派遣使者前来东域了。”
此言一出，鸿运与风无尘皆是一怔，显然未曾料到顾云会提及此事。中州荒古圣族？那可是传说中高高在上，俯瞰万域的存在，其实力远非东域宗门所能比拟。
顾云转过身，目光平静地扫过二人，嘴角勾起一抹意味难明的弧度：“你们说，倘若那些自诩高贵的荒古圣族之人，大张旗鼓地来到东域，想要从我顾云手中，抢走我尚未过门的妻子，届时，我该当如何？”
话音落下，鸿运太上长老先是一愣，随即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呼吸都粗重了几分。她明白了，彻底明白了！这位爷的目标，从来就不仅仅是小小的紫霄宫，甚至不只是东域！
风无尘则是倒抽一口凉气，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整个人都快麻了。抢顾圣子的未婚妻？还是荒古圣族？他己经不敢想象那会是何等天翻地覆的场面。这位爷，是打算连那些中州巨擘也一并清算吗？这胆子，这魄力……简首不是人！
鸿运太上长老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却还是带着一丝顾虑：“圣子……那些荒古圣族，毕竟传承了无数岁月，底蕴深不可测。据闻，其族内合体期的老怪物比比皆是，甚至……甚至可能有大乘期的至强者坐镇。我们……”
“无妨。”顾云淡淡打断她，语气轻松得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跳梁小丑罢了，问题不大。”
风无尘听得眼皮狂跳。合体期、大乘期……跳梁小丑？问题不大？他感觉自己的修仙观正在被这位圣子无情地颠覆和重塑。
顾云不再多言，继续道：“这几日我准备闭关。宗门事务，尔等自行处置。若那荒古圣族的传令使者抵达，即刻报我。”
他顿了顿，那双幽深的眸子中闪过一丝冷冽：“我也正好撬开他的嘴，让他好好吐露一番，那些高高在上的家伙，究竟想从我东域图谋些什么。”
话音未落，顾云的身影便己在原地缓缓消散，只留下心神激荡、久久无法平静的鸿运太上长老与风无尘。
灭荒古圣族……这个念头在两人脑海中疯狂盘旋，既让他们感到无边的恐惧，又隐隐生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扭曲的兴奋与期待。
跟着这样的主子，未来，注定不会平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