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认真计算数据的严邵庆被身旁一声尖细柔媚的声音打断,狐疑的看了一眼己站在自己身旁穿着华丽的内监服饰的太监。
严邵庆穿越到严府己有半年,没少见宫里来人,但眼前这位确实没有印象。
以往见过的宫里人,就拿黄锦来说,这些大佬的排场、服饰、随从他都门儿清。眼前这位,既非司礼监太监紫袍玉带那等位高权重者,也不像少监或监丞有特定服色标识,更像是在内书堂的。
“他识得自己?找我何事?”
一身穿着代表低阶宦官身份的青色贴里,虽无品级大监那种耀眼的蟒纹或斗牛补子,但此人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沉静干练,绝非寻常杂役小太监可比,严邵庆心里是一阵嘀咕。
“小严大人?”
“嗯,”严邵庆连忙站起身来拱手施礼“请问这位公公可是有什么旨意?”
年轻宦官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笑容,微微躬身还礼:“圣上并无旨意,是咱家干爹的意思。干爹前番从严府传旨回来,对小严大人您可是赞赏有加,言说少年英才,勇于任事。
宫里规矩多,三大殿又是圣上心尖上的事儿,干爹便吩咐咱家过来瞧瞧,看能不能给小严大人您搭把手,跑跑腿,学学本事,也免得您在这宫闱重地行事,有那不晓事的冲撞了小严大人。咱家见过严大人。”
严邵庆心中瞬间明悟。
原来是黄锦派来的工程监理啊!也对,这么大的项目嘉靖皇帝那边不派个人来过来看看,那真见鬼了!
严邵庆脸上立刻堆起真诚的笑容,带着少年人的热络:“黄公公太关爱了!小弟正愁在宫里两眼一抹黑,生怕冲撞了宫里的贵人,耽误了圣上的大事。黄公公让您来指点迷津,小弟这颗心总算能放回肚子里了!”
“敢问,公公怎么称呼?”
“称呼谈不上,区区一个贱名而己,咱家进宫前,俗名冯双林,进宫后拜入干爹门下改名叫冯保。”
严邵庆一句小弟自称,透着毫无芥蒂的亲昵。冯保也连忙自谦掏心窝的说着。
“原来是冯保公公,久仰久仰。”严邵庆再次拱手。
等等,他说他叫什么?冯保(⊙o⊙)
严邵庆刚才一时半会儿的还没有想起冯保是何人,但是就这么重复一句冯保公公,一刹那福临心至的就想起来了。哎哟妈耶!这又是一位把太监做到极致的牛人啊,又是一位在历史上顶顶大名的太监专业户。
虽然现在还名不经传,但是人家的舞台在万历朝,那是千古名相张居正的好基友“一条鞭”的拥护者。政治战斗力那简首是在天花板上的,公鸡中的战斗机。
别看现在人家冯保现在年轻平易近人笑呵呵的,等穆宗嗝屁,他可是敢修改遗诏,命令自己和张居正为顾命大臣的狠人,一手抓司礼监、一手抓御马监俩手抓。
然后联合张居正把高拱从首辅位子上拱下来,与张居正、李太后结成政治同盟。
在一条鞭法实施时,力排众议支持清丈田亩,大力支持张居正搞改革事业。
要不怎么说是好基友,利用手中权力之便,安排东厂监控官员政绩,将拖延改革的庸吏列入 “黑榜”之中,协助张居正缔造了万历新政的中兴气象。
就这样的猛人,这会儿竟然就笑呵呵的站在自己面前和自己有交集了。
最近名人见多了,要淡定。
严邵庆脸上瞬间绽放出真诚又带着点难以置信的热情笑容:“哎呀!黄公公真是太周到了,居然派冯兄您来指点襄助,小弟这颗悬着的心可算能放进肚子里了!快请坐快请坐!”
一边说着,一边热情地招呼冯保到旁边的条凳上坐,还顺手拂了拂凳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我们这里是临时搭的办公场地,乱七八糟的,冯兄别介意!”
严邵庆热情地招呼冯保落座。心中暗自盘算:张居正此刻正奉旨南下去协理盐务之事了,至于他与冯保的交集是否始于裕王府,自己也说不准。
但眼下谁还管那么多,严邵庆决定了,要做张居正的第三者,君子论心不论迹。先主动结交一番总是没错的,眼前这位冯公公,此刻不显山不露水,却是实实在在的一支潜力股啊!
此时结交,岂非“奇货可居”?自己早早攀附上,将来两位大佬乘风而起,执掌乾坤之时,自己所求也不多,不过是能在这波诡云谲的官场里继续安稳苟存罢了。
这嘉靖朝的政治圈,一个比一个心黑,能安安稳稳地“苟”住小命真不容易。与他们相比自己真的就是个小孩子,哪怕严邵庆穿越的,后世办公室的政治风潮与之相比较就是小儿科。
冯保被严邵庆这突如其来的热络和一声“冯兄”弄得微微一怔。
眼中闪过一丝极细微的诧异,随即化为更深的暖意。入宫多年,见过形形色色的官员,见惯了那些表面恭敬、骨子里却视他们这些“刑余之人”如污秽的官员。
即便是干爹黄锦,位高权重,也常能感受到那种无形的隔阂与鄙夷。
那些大人们,面上对他这等近侍宦官或许客气,甚至恭敬,但骨子里那份因身体残缺而生的鄙夷和疏离,感受得太清楚了。那是一种刻在士大夫骨子里的优越感,无需言语,一个眼神,一个下意识的动作便能流露。
可眼前这位首辅之孙、新晋的员外郎小大人,眼神清澈坦荡,笑容真诚热烈,动作间毫无矫饰,那声“冯兄”更是叫得自然无比做不得假。
没有探究,没有怜悯,更没有那种令人作呕的虚伪客套,仿佛自己只是个值得结交的寻常的“兄长”。
更让冯保心头微震的是严邵庆在听到自己名字时,眼底深处掠过的一抹难以言喻的……激动?这又是为何?
冯保相信自己是不会看错的,那一瞬的激动...虽然很快隐藏,但是不会逃过自己的眼睛。
何至于此?咱家只是司礼监小小抄书员。
“小严大人折煞咱家了!”
冯保连忙摆手,脸上笑容真切了几分,“咱家不过是个跑腿听用的,何德何能当您一声‘兄’?您这般赤诚相待,倒叫咱家惶恐了。”
“冯兄莫要过谦!”
严邵庆顺杆就爬,一脸认真,“小弟初见兄长,观您气度沉稳,谈吐不凡,便知绝非池中之物!能在司礼监当差,又得黄公公信重,日后必定是宫中砥柱,前途无量!小弟今日能得兄长襄助,实乃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