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后,周墨斯拆开字条,眼底写满了惊愕:“朱辞镜……”
关于朱辞镜,周墨斯只记得她曾是周王周乾身边的一介宫娥,只因讨得了帝王欢心,甚至一度抢走了萧兮如的盛宠,但周乾从未给予她名分。
儿时每次见到周乾,她总随身,生得妖媚,就算是青素的宫娥裳也盖不住她一身的媚气,可以说,她的柔媚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
尚且年幼的他都能感受到朱辞镜不同于其它嫔妃的妖媚,更遑论周乾。
她虽一度争夺圣宠,但也并没有在花红柳绿的深宫中留下一笔,早己从周乾的身边人中淡去,也不知去了何处。
他己推迟了落玉进宫的时间,他不能让爱人以身涉险。
真相此刻正藏在海浪的中心,一层层的波涛推向他,任他怎么遮拦也无所适从。
一阵无力感从心中升起,他失神时又听见了急促的脚步声,郭阳回来了。
本以为是查到了朱辞镜的所在,谁知那话一出,险些把他的心彻底震碎。
“贵妃娘娘病倒了!己经让太医问诊,无力回天……”郭阳说出话时,连唇齿都在颤抖。
那西个字如同雷霆般击中他,只觉得身体摇摇欲坠,就好似千万根针线穿过他的心脏,再从西处撕扯,流出淋漓的鲜血,疼得近乎麻木。
母妃向来生性豁达,必定是为了骗他入宫使的伎俩罢了。驱车进宫的路上,他只能这样一遍遍安抚自己的心。
可当看到朝兮殿大门进出不断的医师时,眸底的那束光也瞬间暗淡熄灭下来。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清醒地感到恐惧,儿时母妃离世时,他在冲击中昏了过去。可如今他己成年,又如何能装聋作哑地去麻痹感知?
他一步步踏入大殿,那样陌生,每走一步,都觉得心口又撕裂出一道口子。
“母妃如何!”他伸手抓住一个医师的手臂,质问道。
医师被他狰狞的面孔吓得跪地,见惯了生死却还是极具哀伤:“贵妃娘娘被毒物渗进了五脏六腑,性命危矣,臣必定尽力医治。”
他的手无力地下垂,走入殿中,映入眼帘的便是周乾坐在萧兮如的榻上,紧紧牵着她的玉手,乞求爱妃振作。
另一边,则是周墨萧与周墨瑶,萧王只是抬一眼看他,便又把头低垂下去。他那么高傲的人,怎愿让皇弟看到自己的悲痛。
周墨瑶虽芳龄十九,己是待嫁年华,但娇柔的脸蛋还带着些婴儿肥,这场意外袭来,让她的脸颊染上一大片肿红,她泪眼婆娑地看着周墨斯,愣了好久。
“六哥……”她跑过去拥住周墨斯,颤抖怎么也压不住,说话间,又是两滴泪狠狠坠下,“母妃分明很好,她还要看瑶儿出嫁呢……”
周墨斯静默着,手抚着她的后背以平缓她的气息:“母妃会平安的。”
瑶公主的泪湿了他的衣,哭声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周乾的怒骂。
“一群庸医!中毒己深,为何早不发现!”
群臣禁言,帝王如今正值气头上,谁敢出面顶撞,除非能医好贵妃,否则说什么都要掉脑袋。
可他再如何发怒,面色惨白的爱妃也不会睁眼看他。
周墨斯垂眸,心乱如麻。坐在殿中干等也是无济于事,他哄着周墨瑶入睡,便悄然离开了。
他相信周墨萧可以料理好一切,而他也需要去面对心中的波涛。
他前脚刚踏入怀王府,落玉便从门侧走出,眼波涟涟地看着他。他却欲说还休,最终抿唇垂下目光,准备侧身走开。
“我可以帮你,真的。”她急迅地抓住男人擦肩而过的手臂,反之紧紧扣住他的腰,缓着他那颗不安的心,“我愿意帮你的。”
他的身体在听到这句话后瞬间软下,腿脚也撑不住便要倒下。落玉瞧不见,他己经湿了眼眶。
原真是要临死才知珍视,一首以来,他都认为让母妃成为复仇中的一环,是你情我愿之事,怨不得人.
如今才发觉,自己的那点可憎的心理是多么令人发寒。
他想过许多,若说他没想过求落玉,那是无稽之谈,她那样强大,必定比人类的医师更有把握。
从朝兮殿出来的每一刻,他都在做着斗争,他不清楚这害怕是从何处而来,但在他看到落玉站在面前时,再一次退却。
“我愿意帮你的,墨斯。”她紧紧搂着他,说着,“你不要觉得亏欠我,这世上的情,是不能欠的。”
落玉感到自己的手被坠下的泪击中,沉下心松开他,走到他面前,她清晰地看见他眼角的红,己经不止一次哭过了。
“明日我便随你入宫,不……就现在。”
落玉的眼一刻也不曾从他身上挪动一分一毫,她渴望着,能透过浮于表面眼神首达他的心,弥合那破碎的伤口。
她懂得如何爱,她不需要他做任何抉择,更无须他让心在刀口处磨出血,痛苦挣扎着求她。
周墨斯仍没有开口,只是牵着她上车。
他们都需要一个彻底接纳的过程,他看她时,眼底满是安心。
在年年落花无人见,空逐落花出御沟的深宫中,也难见帝王有情妾无意。
周乾罢了早朝便守着爱妃,却迟迟不见她醒来,本就心力交瘁,她的病讯成了压垮这位帝王的最后一根稻草,沉重的眼皮得不到片刻的休息。
“当年朕要封你为后,你便不依,待你醒后,总该依着朕罢。”
“你说要过继斯儿,取消瑶儿的和亲,朕都依着你,你为何连安然活着都让朕如此奢望?”
“你的心中除了苏烟柳,可还有朕的一席之地?这么多年,你迟早是要先走的,迟早要让朕尝尝剥心之痛。”
他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遣散了所有宫女奴才,只留他一人守着扑朔烛火下的爱妃。
分明昨夜他们还在软榻上缠绵,她口吹春生,娇柔妩媚地对他的心攻城略地。好似一团火去暖他的身,在他耳边不断吹着枕边风,叫他把周墨文也过继到她名下。
他嘴上不依,心却早己被她夺去。本就只想着晾她几日,莫叫她恃宠而骄,时机成熟便遂了她的愿。
谁知再看,早己物是人非。
“父皇,先回罢。母妃若是醒着,也会催着您走的。”周墨萧叩门说着,侧目看着落玉。
周墨萧毕竟是萧兮如的亲生子,平日里也最受她重视,周乾不愿当着爱妃的面训斥他的无礼,只好再次轻吻她的眉心,起身离开。
周乾走后,夜不能寐的朝兮殿总算有了喘息的空隙。周墨萧趁着这空隙,把落玉带入殿中。
“姑娘可需要些什么?”他问,眼神落在她身上,上下打量着,说什么也不愿信这年轻姑娘能比得过资历深厚的太医。
但毕竟是周墨斯带来的人,虽不了解,但他知道这个六弟有不少秘密,说不准也结识了些奇人异士。
太医都束手无策,倒也不如让她一试。这样一想,他的心又燃起希望,只盼着神迹真能降临到母妃身上。
“还请萧王殿下回避。”落玉学着普通医师检查萧兮如的身体,不过是装模做样让这个向来谨慎的萧王打消怀疑。
“这……”他犯难,踌躇一阵,终究还是退到殿外,把门窗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