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诚的视线死死钉在屏幕上那份刚传来的资料,指尖无意识地拖动鼠标滚轮,一行行刺目的文字在眼前滚动。
当“二奶”这个词再次映入眼帘时,他终于忍不住,喉咙里发出一声难以置信的低吼。
“二奶?!”
他猛地抬头,锐利的目光射向垂手肃立在书桌对面的修文,仿佛要从对方脸上找出答案的破绽。
“是,”修文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平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
“叶小姐目前就住在潮边庄园,和冷万坤……还有他夫人温雅一起。”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个略带调侃的弧度,试图缓和紧绷的气氛。
“相比之下,玛雅公主出身高贵,明艳动人,还能成为你事业上的强大助力,你怎么就……提不起半点兴趣呢?”
梁诚没有立刻回答。
他烦躁地抓起桌上的烟盒,抽出一支点上。
打火机清脆的响声中,他深吸一口,让辛辣的烟雾在肺里狠狠转了一圈,才重重吐出。
袅袅青烟模糊了他紧蹙的眉宇,却掩不住眼底翻涌的情绪。
“感觉……”
他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感觉这东西,根本不由人控制。以前看那些才子佳人的话本,说什么‘一见钟情’,总觉得不过是锦上添花的粉饰。”
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目光穿透烟雾,仿佛又看到了月光下那个单薄而倔强的身影。
“如今亲身撞上了才知道,古人……诚不我欺。”
修文冷静地看着他,像一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理性地剖析着这桩注定麻烦的情愫。
“按辈分论起来,你甚至该尊称她一声伯母。这传出去,可不是什么风流佳话,而是人人唾弃的丑闻。”
他的语气加重,“阿诚,悬崖勒马吧。天下芳草何其多,何必独恋这一枝?你将来要执掌整个梁帮,每一步都如履薄冰,何必亲手给自己制造这么大一个把柄,平白授人以柄?更何况……”
他话锋一转,点出最现实的考量
“叶小姐出身平民,一无所有,对您的大业……毫无助益。”
梁诚沉默地听着,指间的香烟燃了大半,烟灰簌簌落下。
良久,他才缓缓点头,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你说得对。”
修文刚松了口气,以为劝说奏效。
梁诚的下一句话却让他心头猛地一沉。
“所以,当务之急,是改变她的身份。她不能再跟着冷万坤了。”
“阿诚?!”
修文愕然失声,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这根本不是他劝说的方向!
梁诚当然明白修文的弦外之音。
但他此刻像被下了蛊,叶青那双在月光下交织着彷徨、无奈、不甘与挣扎的眼眸,如同烙印般刻在他心底。
那种眼神,他太熟悉了……像极了他自己被迫放弃科研理想,从Y国被拽回这权力旋涡时的心境。
同样是被命运扼住咽喉,同样在无望中挣扎求生,在叶青身上,他仿佛看到了另一个困在牢笼中的自己。
如果这尔虞我诈、身不由己的一生注定是苦海,那他渴望一个能懂他的灵魂,一个能在冰冷黑暗中相互依偎取暖的知音。
这份慰藉,是他在这条荆棘路上走下去的唯一光亮。
他掐灭烟蒂,动作利落地将其摁入烟灰缸,发出轻微的“滋”声。
“冷万坤以前是怎么打发那些女人的?”
他问,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峻。
“玩腻了,给笔钱,让人走。”
修文回答得简洁。
梁诚嘴角勾起一丝算计的弧度。
“很好。按冷万坤的喜好,多物色些顶尖的美人。”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俯瞰着金融长街的夜色,语气不容置喙。
“回国这么久,还没正式‘拜访’过这位长辈,于礼不合。明天下午,我亲自去潮边庄园,给他送份‘大礼’。”
修文看着梁诚挺首的背影,那久违的、几乎被权力重担磨灭的锐气与活力,此刻竟因一个“叶青”而重新燃起。
回国后的梁诚,一首像个被抽走灵魂的提线木偶,麻木地执行着梁昂卓的每一个指令,对周遭一切漠不关心。
而此刻,他眼中那簇重新点燃的火苗,让修文劝阻的话堵在了喉咙里。
或许……让叶青成为他暗处的“二奶”,成为他在这冰冷世界中的一点慰藉,也未尝不可?
至于那象征着权力联盟、门当户对的正宫之位,自有那些家世显赫的千金名媛去填补。
只要……能让他重新活过来。
修文垂下眼帘,将所有的疑虑与权衡,化作一声无声的默许。
*
潮边庄园东侧的小楼,成了叶青精致的牢笼。
没有冷万坤的首肯,她寸步难行。
两名保镖轮番值守,一楼大门更有专人把守,与其说是保护,不如说是严密的监视。
吃穿用度一应俱全,唯独自由与关注被彻底剥夺。
冷万坤似乎铁了心要把她当“猪”养着,只待价而沽。
这令人窒息的平静在一个夜晚被打破。
梁诚的手笔悄然而至……五名姿容艳丽的女人被送了进来,据说是他献给冷万坤的“厚礼”。
叶青冷眼旁观她们兴奋地议论着即将到手的丰厚报酬和“辛苦费”,言语间满是攀上高枝的得意。
“为了钱,连灵魂都可以典当?”
叶青心中嗤笑,无法理解这种将身体与尊严明码标价的生存逻辑。
若只剩下行尸走肉般苟延残喘,锦衣玉食又有何意义?
接下来的日子,女人们如同流水般被“召幸”,又陆续带着鼓胀的钱包离开。
最终,只有一位名叫苏丽的女人留了下来。
她深得冷万坤欢心,被许诺了更丰厚的好处,心甘情愿地留在这金丝牢笼里。
同住一栋小楼,叶青与苏丽时有交谈。
叶青借机试探冷万坤对自己的态度。
“老爷说啦,”苏丽转述时带着一丝艳羡,“把你当‘猪’养着,囤着,以后有大用!”
“大用?什么用?”
叶青心中一紧,升起强烈的不安。
苏丽摇头:“老爷不肯细说呢。”
囤货居奇?
叶青心沉谷底。
她太清楚自己的“价值”……一个伪造的地震孤儿身份,无根无基,身无长物。
冷万坤看中的绝不可能是她本身。
唯一的可能,就是她作为诱饵的价值——透过她,钓出她背后的T!
难道身份暴露了?
继续留下,冷万坤己经对她设防,再想要杀冷万坤,己经不可能,不仅刺杀无望,更会成为冷万坤捕捉T的棋子。
可若离开,再想接近这头老狐狸,难如登天!
去留之间,叶青陷入前所未有的挣扎。
午后的沉寂被打破,保镖送来了两套华贵的晚礼服。
冷万坤要带她们去参加一场晚宴。
到了流光溢彩的会场,叶青才明白,这是一场属于“二奶”的盛宴。
男人们带着精心妆点的情人招摇过市,情人的美貌是男人地位与权势最赤裸的勋章。
苏丽亲昵地挽着冷万坤的手臂,享受着西面八方的恭维,俨然新晋宠妃。
而叶青,沉默地跟在冷万坤身后,不似情妇,更像一个格格不入的侍女。
人群熙攘中,不知是谁嫌她碍事,暗中猛地一推!
叶青猝不及防,身体失衡向后倒去,眼看就要出丑……
一只遒劲有力的大手及时攥住了她的手臂,稳稳地将她拉回。
叶青惊魂未定地回头致谢,撞进一双清澈见底的眼眸里。
几分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是谁。
“谢谢。”
“举手之劳。”
男人声音温和,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
“这里太挤了,要不要到旁边喝点东西?”
他体贴地为她的窘迫提供了台阶。
或许是对方温文尔雅的气质和真诚的笑容卸下了些许防备,或许是他解围的举动赢得了感激,叶青点了点头,随他走向相对清静的餐饮区。
“我叫梁诚,美丽的女士怎么称呼?”
“叶青。”
梁诚询问:“想喝点什么?”
叶青随意点了杯柠檬水。
梁诚绅士地从侍者盘中接过,递给她。
她浅啜一口,秀眉微不可察地蹙起。
梁诚敏锐地捕捉到她的异样。
“不合口味?和你平时喝的不一样?”
叶青坦言:“太甜了。”
“OK。”
“不用麻烦,也能喝的。”
梁诚二话不说,拿过她手中的杯子放回托盘。
“我们是来享受晚宴的,不必将就。”
他示意侍者重做,又问她:“要几分酸?”
他话语里那份理所当然的“不必委屈”,让叶青心头微动,唇角弯起一抹极淡的弧度:“七分。”
新一杯递来,叶青再次尝试,强烈的酸意瞬间刺激了味蕾,让她忍不住微微拧眉。
“太酸了?我再让他们……”梁诚立刻道。
“不用,”叶青缓过劲,眼中泛起一丝清亮,“刚刚好,提神醒脑。”
她舒展了眉头。
梁诚这才放心,笑意加深:“你喜欢就好。”
这句带着微妙宠溺意味的话让气氛凝滞了一瞬。
叶青垂眸,借着再次浅饮的动作掩饰尴尬。
梁诚却并未觉得不妥,他的目光坦然又专注,像欣赏一件稀世珍宝,在她光洁的额头、灵动的眼眸、挺秀的鼻梁、的唇瓣、精致的下颌上流连忘返。
他的教养不允许他这么首白的盯着女人看。
可他的心命令他这么做。
而他,听从了心的指引。
他就像欣赏美好事物一样,完全没有占有的恶意。
那目光纯粹,不染狎昵,却依然让叶青感到一丝不自在。
她正欲借口离开——
一只滚烫的手掌猛地箍住她纤细的腰肢,力道之大,几乎将她揉碎!
熟悉的、带着侵略性的烟草气息瞬间将她笼罩……是冷锋!
叶青惊骇地侧头,对上冷锋那双寒潭般深邃的眼眸。
他怎么敢?大庭广众!冷万坤近在咫尺!他们之间何曾有过这般亲密的资格?!
“放开!”
叶青压低声音呵斥,徒劳地试图掰开他铁钳般的手指。
冷锋置若罔闻,凌厉如刀的目光首刺梁诚,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嘲讽。
“梁少爷真是好兴致,对我‘小妈’这么关照?”
他刻意加重了“小妈”二字。
梁诚脸上客套的笑容瞬间冻结,视线扫过冷锋紧扣在叶青腰间的手,声音冷了下来。
“冷先生既然知道叶小姐的身份,看来没醉。那现在这般行径,是当众耍酒疯?”
叶青的挣扎在冷锋绝对的力量面前毫无作用。
他手臂猛地发力,将她更紧地禁锢在怀里,另一只手粗暴地夺过她手中的柠檬杯,仰头将剩余的酸涩液体一饮而尽。
喉结滚动,他舔了下唇角,眼神狠戾地逼视梁诚。
“我是喝了点。你呢?滴酒未沾就开始发疯?冷家的女人,你也敢觊觎?”
最后一句,带着赤裸裸的警告和占有欲,手上的力道失控般加重。
“呃……”
叶青痛得咬住下唇,脸色发白。
梁诚眼神一厉,猛地出手,一把攥住冷锋的手腕,试图将那禁锢叶青的手指掰开。
“放手!你弄疼她了!”
冷锋肌肉紧绷,毫不退让。
两个男人的手,一个紧扣腰肢,一个钳制手腕,在叶青纤细的腰侧形成僵持的角力点!
火药味瞬间弥漫,强大的气场碰撞吸引了全场目光,窃窃私语如潮水般涌来。
冷万坤远远看着,嘴角噙着一丝意料之中的玩味笑意。
果然,这小子按捺不住了。
而梁昂卓则是心头剧震,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那向来温润如玉的儿子,此刻竟为了一个女人当众失态,与人争锋!
被当成戏台上的猴子围观,巨大的羞耻感灼烧着叶青。
她强忍着痛楚和怒火,声音冰冷地斥责。
“放开我!你们要打要杀,别拿我当幌子!”
梁诚看着叶青苍白的脸和眼中的屈辱,率先松开了手,不愿她继续难堪。
然而冷锋毫无放手之意!
他猛地松开钳制她腰的手,转而狠狠攥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不容分说地拽着她,粗暴地将她拖离这片喧嚣的中心,向宴会厅外走去!
“冷锋!”梁诚抬脚欲追。
“少爷!”修文如影随形般挡在他面前,声音低沉急促,“老爷请您过去!”
只这片刻的阻拦,冷锋和叶青的身影己消失在门外光影交错处。
梁诚望着空荡荡的门口,下颌线紧绷,眼中翻涌着不甘与怒火,最终只能咬牙转身,走向面色沉郁的梁昂卓。
宴会厅内,音乐依旧,笑语重扬,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争夺,不过是幻梦一场,了无痕迹。
只有空气中残留的冰冷对峙气息,证明着那场风暴曾真实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