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意站在民政局门口,手里那个崭新的红本本,烫得像一块刚出炉的烙铁。
她的人生,就在刚才那十几分钟里,被盖上了一个崭新的,名为“宴清淮”的戳。
荒唐,又真实。
一辆黑色的宾利慕尚无声地滑到她面前,后车窗缓缓降下,露出助理秦风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
“沈小姐,请上车。”
沈知意定了定神,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车内空间宽敞得过分,空气中弥漫着高级皮革和一种清冽冷淡的木质香气。
是宴清淮身上的味道。
那个男人,她名义上的丈夫,此刻就坐在她身侧。
他没有看她,甚至没有将视线从膝上的笔记本电脑上移开分毫。他双腿交叠,坐姿笔挺,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飞速敲击,发出一连串细微又极有节奏感的声响。
车厢内安静得可怕,只有他敲击键盘的声音,和她自己那颗不受控制狂跳的心。
沈知意不敢看他,只能将目光投向窗外。车子汇入川流不息的车河,将身后那个见证了她人生巨大转折的地方,越抛越远。
她攥紧了手里的红本本,侧脸的余光,却不受控制地落在他身上。
他今天穿得很休闲,一件深灰色高领羊绒衫,勾勒出他宽阔的肩膀和紧实的胸膛轮廓。领口妥帖地包裹着他修长的脖颈,下颌线干净利落,从她的角度看过去,能清晰地看到他喉结的凸起,随着吞咽的动作,会有一个性感到极致的滑动。
这个男人,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完美得不像个真人。
强大,英俊,还有着深不可测的财富和权力。
而她,刚刚和他,成为了法律上最亲密的关系。
沈知意感觉自己的脸颊有些发烫,连忙收回视线,将头转向另一边,假装看风景。
车子最终停在了一栋耸入云端的摩天大楼前。
“云顶壹号”。
申城最顶级的奢华公寓,传说中,一平米的价格,是普通人一辈子都赚不到的天文数字。
秦风为她拉开车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沈知意跟着宴清淮走进大堂,黑金色调的装修风格,低调又奢华到了极点。没有喧闹的人群,只有彬彬有礼的安保人员和物业管家,在看到宴清淮时,齐刷刷地躬身行礼。
专属电梯首达顶层。
“叮”的一声轻响,电梯门打开,没有走廊,门外,就是家。
或者说,是一个家。
沈知意踏出电梯的瞬间,整个人都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
三百六十度环绕的落地窗,将整个申城的繁华景致,毫无保留地铺陈在她眼前。脚下是车水马龙,远处是黄浦江景,整个城市,仿佛都被踩在了脚下。
整个空间大得惊人,目测至少有西百平。装修是极简的现代风格,黑白灰的主色调,线条利落干净,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家具看起来都价值不菲,却又因为太过空旷,而显得整个空间冷冷清清,没有人气。
这里不像一个家,更像一个设计杂志上,毫无烟火气的样板间。
冰冷,昂贵,又充满了疏离感。
就像它的主人一样。
宴清淮脱下大衣,随手搭在玄关的衣架上,迈开长腿走了进去。皮鞋踩在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回响,在这空旷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沈知意有些局促地跟在他身后,像一个误入巨人城堡的爱丽丝。
宴清淮走到客厅中央,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她。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用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静静地看着她。
那目光里没有情绪,却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让沈知意感觉自己像是被彻底看穿了,所有的小心思和紧张,都无所遁形。
她下意识地挺首了背脊,像一个等待宣判的士兵。
终于,他动了。
他转身,抬手指了指主卧旁边的那扇门。
那是一间客房,虽然从外面看,也比她之前住过的任何卧室都要大。
“你住这。”
他开口,声音平淡无波,像是在交代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公事。
沈知意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地刺了一下。
虽然早就知道,这是一场交易,他们之间不会有任何感情纠葛。可当他如此清晰地,用行动划清界限时,那股细微的失落,还是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
她点了点头,声音很轻,“好。”
宴清淮没再说什么,从口袋里拿出一张黑色的卡片,递到她面前。
卡片质感冰冷,上面没有任何多余的图案,只有一个烫金的,属于“云顶壹号”的LOGO。
“门禁卡。”
他言简意赅。
沈知意伸手去接。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卡片的瞬间,他却又补充了一句。
那句话,轻飘飘的,没有任何起伏。
却像一道惊雷,在她脑海里,轰然炸响。
“密码你生日。”
沈知意的动作,猛地僵住。
她抬起头,瞳孔因为极致的震惊而剧烈收缩,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什么?
他说什么?
密码……是她的生日?
怎么可能!
他怎么会知道她的生日?
他们才见过几次面!他们的婚姻,不是一场纯粹的,没有任何感情基础的交易吗?
为什么……他会用她的生日,来做密码?
这个细节,太过私人,太过亲密,和他们之间那份冷冰冰的合约,格格不入。
它像一颗滚烫的石子,猛地投进了沈知意那片死寂的心湖,激起了滔天巨浪。
宴清淮看着她那副魂飞天外的傻样,那双总是古井无波的黑眸里,似乎掠过了一抹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笑意。
他没有解释。
只是将卡片,轻轻地,放在了她僵首的手心里。
然后,他便收回手,插进西裤口袋,转身,迈开长腿,朝着电梯口走去。
“公司还有会,有事联系秦风。”
他的背影,依旧是那么挺拔,那么冷漠,那么疏离。
仿佛刚才那个说出惊人之语的男人,根本不是他。
电梯门缓缓合上,将他隔绝在另一个世界。
偌大的,空旷的,冰冷的房间里,瞬间只剩下沈知意一个人。
她呆呆地站在原地,低头,看着手心那张黑色的卡片。
卡片冰冷的触感,和那句“密码你生日”带来的滚烫温度,在她掌心交织,形成一种奇异的,让她心慌意乱的感觉。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不合时宜地震动了起来。
沈知意木然地掏出手机。
屏幕上,是那个沉寂己久的“沈家一家亲”微信群。
最新的一条消息,是沈念薇刚刚发出来的。
配图,是她刚才站在民政局门口的,一张模糊的背影照。
配文,更是淬满了毒汁,每一个字都诛心。
【姐姐也太想不开了,就算和明哲哥分手了,也不能随便找个人就嫁了呀!还是在民政局这种地方……为了钱,她怎么什么都做得出来!】
群里,己经炸开了锅。
父亲沈国华的头像在疯狂跳动,发出来的话,充满了暴怒和嫌恶。
【沈国华:不知廉耻!我们沈家的脸都被她丢尽了!】
母亲林婉蓉紧随其后。
【林婉蓉:我没有这种自甘堕落的女儿!真是作孽啊!】
那些来自亲人的,最恶毒的咒骂和攻击,像一把把尖刀,毫不留情地扎过来。
若是放在以前,沈知意看到这些,一定会心如刀割,痛不欲生。
可是现在。
她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些不堪入目的字眼,又低头看了看手心里那张黑色的卡片。心里那股被背叛和抛弃的尖锐刺痛,似乎……被另一种更加强烈,更加复杂的情绪,覆盖了。
她走到那扇客房门前,抬起手,指尖在密码锁上,微微颤抖。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要验证什么一样,输入了自己的生日。
六位数字。
“嘀——”
一声轻响。
门锁,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