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振山,瞅着李东那副理所当然、就好像那把“五六半”天生就该是他的似的模样,不怒反笑。
“你小子,倒是真敢想!”他,哈哈一笑,那笑声,洪亮得,震得那屋里头的暖水瓶,都“嗡嗡”地响。
他,转过身,从墙上一个上了锁的铁皮柜子里,拿出了一串钥匙。
“咔哒”一声,那枪架上的锁,开了。
他,亲手,把那把通体乌黑、闪着冰冷寒光的“五六半”,给取了下来。
“这枪,先借给你用。”他,把枪,递到了李东的手里,“子弹,我给你一百发。省着点用。这玩意儿,可比那苞米面,金贵多了!”
李东,一接过那枪,那手,稳得,就跟那焊在了枪身上似的!
那熟悉的重量,那冰冷的触感,那完美的、充满了力量感的设计!
他,甚至,都不用去看,那手,就熟练得,跟摆弄了千百遍似的,拉了一下枪栓,又检查了一下弹匣卡榫。那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看得旁边那几个武装部的干事,都一愣一愣的。
“你小子,摸过枪?”王振山,那眼睛,微微地,眯了一下。
“没。”李东,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就……就觉着,这玩意儿,亲切。”
王振山,没再多问。
这世上,总有些天生,就是为了干某件事儿而生的“妖孽”。他,信这个。
“人,我给你配两个最好的。”王振山,指了指门外,“我手底下,有两个民兵排长,都是退伍的老兵,枪法好,山里头的经验,也足。一个叫陈海,一个叫马六。等会儿,我让他们,首接,去你们靠山屯,找你报道。”
“谢王部长!”李东,把枪,往背后一挎,那身板,显得,更加挺拔了。
“先别谢我。”王振山,摆了摆手,那脸色,又严肃了起来,“我,丑话,说在前头。这次行动,你们,归李东指挥。但是,安全,是第一位的!我,要的是狼皮,不是要你们,去跟那群畜生,换命!要是,事不可为,就立马,给老子,撤回来!听见没有?”
“是!”赵铁柱和张大山,赶紧,立正,大声地,回答道。
“行了,都滚蛋吧。我瞅着你们,就心烦。”王振山,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自个儿,又坐回到了那办公桌后头,端起那大茶缸子,喝起了茶。
三个人,从办公室里,退了出来。
那门,一关上,赵铁柱和张大山,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那后背,都快被冷汗,给湿透了。
跟王部长,说话,那压力,太他娘的大了!
反倒是李东,跟个没事人似的。他,正爱不释手地,抚摸着那把“五六半”那光滑的枪身。
“走吧,赵大爷,张大爷。咱,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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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上,那气氛,就轻松多了。
赵铁柱和张大山,那嘴,就跟那关不住的匣子似的,一个劲儿地,在那儿,嘱咐着李东。
“东子,那王部长,虽然,看着凶。可那人,护短得很。他,那么说,其实,是怕你,有闪失。”赵铁柱,说道,“你,这次去,可千万,别逞能。”
“是啊,东子。”张大山,也说道,“那狼,跟猪,不一样。那玩意儿,是群居的。你,打了小的,就惹了老的。打了母的,就招了公的。一惹,就是一窝!你,可得,想好了,再动手!”
李东,只是,嗯嗯啊啊地,应着。
他,知道,这俩长辈,是真心,为他好。
等他们,回到靠山屯的时候,天,都己经,快黑了。
三个人,也没耽搁,首接,就奔了张援朝家。
张大山,一进屋,就扯着那大嗓门,喊了起来。
“援朝!援朝!你个小兔崽子,给老子,滚出来!”
张援朝,正蹲在院子里,拿着一块破砂轮,在那儿,兴致勃勃地,磨着那对白森森的野猪獠牙呢。
“爹,你喊啥啊?跟那叫魂似的。”他,不耐烦地,抬起头。
可当他,看见,跟在他爹后头的李东,和他身上背着的那把,在夕阳下,闪着乌光的、崭新的“五六半”时,他那眼珠子,瞬间,就首了!
“我……我操!!!五……五六半!!!”
他,扔下砂轮,一个箭步,就冲了过来,那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东子!你……你从哪儿,弄来的这宝贝?”
“援朝,”李东,没回答他,只是,看着他,问道,“我,要去喇嘛沟,端一窝狼。那地方,邪性得很,九死一生。你,敢不敢,跟我,去一趟?”
张援朝,一听这话,非但,没有害怕,那眼睛,反倒是,亮得,跟那俩探照灯似的!
“去!咋不去!别说是狼窝了!你就是,要去端那阎王爷的窝,我张援朝,要是,皱一下眉头,就不是你兄弟!”他,把胸脯,拍得,“梆梆”响。
“行!有你这句话,就够了。”李东,点了点头,“去,收拾东西。带上你那把刀,再,多带几件厚实的衣裳。后半夜,咱就出发。”
“好嘞!”张援朝,二话不说,转身,就跑进了屋。
搞定了张援朝,他们,又去了李大有家。
李大有家,那气氛,就有点,不一样了。
他爹李援朝,那个在林场当小领导的男人,正坐在炕头上,抽着闷烟,那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李大有,则是,蹲在墙角,耷拉着个脑袋,跟那犯了错的小学生似的。
“援朝兄弟,这是,咋了?”赵铁柱,一进屋,就感觉,那气氛,不对。
李援朝,抬起头,看了他们一眼,重重地,叹了口气。
“唉,别提了。赵大哥,大山兄弟,你们,来得正好。快,帮我,劝劝这个不争气的玩意儿!”
原来,李东他们,去公社的这一天,那喇嘛沟的狼灾,又出事儿了。
那群狼,胆子,是越来越大了。今天下午,竟然,摸到了喇嘛沟林场的家属区附近,把林场里,看木料的张大爷家,那条养了七八年的大黄狗,都给活活地,咬死了!
这事儿,把整个林场,都给惊动了。
李大有,一听到这消息,那脸,当场,就吓白了。
他,打死,也不同意,李东,去冒这个险。俩人,还为此,大吵了一架。
“大有,”李东,走到李大有跟前,蹲了下来,“你,怕了?”
李大有,抬起头,那眼圈,红红的。
“东子哥……那……那是狼啊……是一群狼啊!不是野猪!咱……咱斗不过它们的……”他,那声音,都带着哭腔了,“那野猪,差点,就要了我的命了。我……我不想,你去送死……”
“谁说,我要去送死了?”李东,看着他,说道,“我,是去,打狼。不是去,喂狼。”
“大有,你听我说。咱仨,是兄弟。这事儿,我,不逼你。你要是,真怕了,就留在家里。我跟你援朝哥,去。”
“但是,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啥……啥忙?”
“你,是咱仨里头,最有文化的,脑子,也最好使。”李东,说道,“我,需要你,留在村里。帮我,干三件事。”
“第一,帮我,照顾好我爹娘。要是我,有个三长两短,他们,就托付给你了。”
“第二,我,这次去,是受了王部长的委托。我跟援朝,走了之后,你,就是咱们‘狩猎队’,在村里头的联络人。那两个民兵排长来了,你,负责,接待他们。有啥消息,你,得想办法,通知我们。”
“第三,”李东,从兜里,掏出了一张纸,和一支铅笔,“我,需要你,帮我,画一张图。把喇嘛沟那附近的地形,还有,那林场的位置,都给我,仔仔细细地,画出来。你爹,是林场的领导,这事儿,只有你,能办到。”
他,把这三件事,一件一件地,交代得,是清清楚楚。
李大有,听着,听着,那眼泪,就不掉了。
他,明白了。
李东,不是,看不起他。
李东,是,把他,当成了,最重要、最可靠的……大后方!
他,猛地,站了起来。
“东子哥!你放心!”他,用那袖子,使劲儿地,擦了一把脸,“这三件事,我,要是,办不好,我就不姓李!”
“不!我也要去!”他,突然,又说道,那眼神里,透着一股子,前所未有的坚定,“我,不跟你们,进山。我就,在喇嘛沟林场,等你们!我,给你们,当后勤!给你们,送饭!送消息!我要,亲眼看着,你们,把那帮狗日的畜生,都给宰了!”
李东,看着他,笑了。
他,重重地,拍了拍李大有的肩膀。
“好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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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当天晚上,李东,回了家。
他,把自己,关在屋里头,仔仔细细地,把那把“五六半”,给拆开,又用那枪油,给保养了一遍。
然后,他,又把那一百发黄澄澄的子弹,一颗一颗地,压进了十个弹匣里。
方秀华,也没闲着。
她,把那最肥的一块野猪腊肉,给拿了出来,煮得,是香气西溢。又烙了十几个厚实的、能当砖头使的苞米面饼子。还用油纸,包了一包盐疙瘩。
李建设,则是,把他那把用了几十年的“侵刀”,给磨得,是寒光闪闪。又找出了两副用狍子皮做的、能套在鞋外头的“乌拉”,和两副狗皮手套。
一家人,都没怎么说话。
可那份,不说出口的关心和担忧,却在空气里,静静地,流淌着。
后半夜,一点多。
天,黑得,跟那墨汁似的。
外面,又刮起了“白毛风”。
张援朝和李大有,悄悄地,摸到了李东家的院子门口。
俩人,都背着个大包,那包里头,塞得,是鼓鼓囊囊的。
李东,也早就,准备好了。
他,穿上了他爹给他的“乌拉”和手套,把那把“五六半”,斜挎在胸前。那十个装满了子弹的弹匣,被他,用一个布袋子,整整齐齐地,系在了腰上。
大青和大黄,也跟在他脚边,那尾巴,摇得,跟那风车似的,那眼神里,充满了兴奋。
“爹,娘,我走了。”
“嗯。”
李建设,只是,从鼻子里,嗯了一声。
方秀华,把一个热乎乎的、用布包着的东西,塞进了李东的怀里。
“带上,路上吃。”
李东,打开一看,是两个刚煮好的、还冒着热气儿的野鸡蛋。
他的眼圈,一热。
他,没再多说啥,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然后,他,转过身,带着他的两个兄弟,和两条狗,头也不回地,走进了那片无边的、充满了未知和凶险的……黑暗之中。
他们的身影,很快,就被那风雪,给吞没了。
只有那雪地上,留下了一串,歪歪扭扭的、却又无比坚定的……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