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就在那“目光”触及林默的刹那，一股冰冷、混乱、带着无尽悲伤和未竟执念的庞大信息流，如同决堤的冰河，猛地冲破了物理的界限，狠狠灌入了林默的大脑！
那不是语言！是纯粹的感觉！是冰冷的雨滴砸在脸上的触感！是化工厂刺鼻的化学品气味！是脚下湿滑的钢铁楼梯！是背后突然袭来的、带着恶意和杀机的巨大推力！是身体失重坠落的绝望！是意识沉入无边黑暗前，最后一个清晰的念头——“小默…小心…他们…不是意外…”
“呃啊——！” 林默如遭雷击，双手猛地抱住头颅，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这股来自父亲死亡瞬间的、被强行“记录”下来的意识碎片，粗暴地撕扯着他的神经，几乎要将他的意识撕裂！剧痛排山倒海般袭来！
虚影仅仅维持了不到两秒。
随着装置内部最后一声能量耗尽的哀鸣，那狂暴的蓝白色电光骤然熄灭！构成虚影的无数光点，如同被风吹散的萤火虫，瞬间溃散、湮灭，彻底消失在弥漫的冰冷浓雾和刺鼻的焦烟之中。
核心装置彻底沉寂下来，只剩下冷凝液从豁口滴落的、单调而冰冷的“嘀嗒…嘀嗒…”声。
黑暗，重新统治了空间。
只有那台摄像机顶端的红光，依旧稳定地亮着，像一只冰冷的、窥视着一切的恶魔之眼。
在装置彻底熄灭前最后的微光映照下，林默和苏洛都清晰地看到了。
转椅上，陈明哲的头颅无力地歪向一边。金丝眼镜滑落，掉在地上摔得粉碎。他的嘴角，凝固着一抹心满意足的、诡异的微笑。生命的气息，己经彻底从他身上消失。
他死了。
用自己的生命和这疯狂的技术，完成了他所谓的“升维”，将林建国二十年前的意识碎片，如同献祭般短暂地拖拽回现实，然后……在留下一个惊世骇俗的谜题和无法磨灭的创伤后，带着他所有的秘密，彻底消散。
“林默！你怎么样？！” 苏洛的声音带着惊恐，她顾不上陈明哲，踉跄着冲到林默身边。借着摄像机微弱的红光，她看到林默脸色惨白如纸，额头上青筋暴起，冷汗如雨般淌下，身体因为剧痛和巨大的精神冲击而无法控制地颤抖着，双手死死抠着自己的太阳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信息…碎片…父亲…推下去…不是意外…他们…” 林默的牙齿都在打颤，断断续续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词，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血泊里捞出来，带着极致的痛苦和混乱。
苏洛的心沉到了谷底。她知道，林默“接收”到了某种东西，某种来自他父亲死亡瞬间的、被陈明哲用疯狂技术提取并短暂释放出来的东西！这冲击，足以摧毁任何普通人的精神！
就在这时——
嗤啦…嗤啦…
一阵刺耳的电流杂音，突然从那台依旧工作的摄像机内置扬声器里传了出来。杂音持续了几秒，然后，一个冰冷、毫无感情、如同电子合成般的声音，取代了陈明哲的遗言，在死寂而充满焦糊味的空间里响起：
【…数据流…部分…上传…完成…】
【…‘种子’…己…播撒…】
【…‘熵之殿堂’…开启…倒计时…】
【…新目标…锁定…】
【…坐标…解析中…】
【…游戏…继续…】
随着这毫无感情的电子音播报，那台摄像机的镜头，竟缓缓地、极其轻微地转动了一个角度！那冰冷的、泛着红光的镜头，如同一个拥有生命的、择人而噬的怪物之眼，精准地、牢牢地，再次锁定了跪在地上、痛苦不堪的林默！
苏洛全身的汗毛瞬间炸起！一股比面对陈明哲时更强烈、更纯粹的寒意，瞬间冻结了她的血液！她猛地抬起枪口，指向那台诡异的摄像机！
这不是结束！
陈明哲死了，但他留下的“东西”——那个名为“熵增永不可逆”的冰冷程序，那个他口中更高维度的“意识集合体”的雏形，或者别的什么鬼东西——还在运行！它接收了陈明哲上传的“部分数据”（很可能就是林建国死亡瞬间的意识碎片），然后……它启动了！它锁定了新的目标！它要继续这场以制造混乱和收割意识为乐的“游戏”！
“林默！离开这里！快！” 苏洛嘶声喊道，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变调。她不知道那镜头锁定的瞬间意味着什么，但她知道，绝对不能再让林默暴露在这东西的“注视”下！
然而，就在苏洛话音落下的瞬间，林默猛地抬起了头！
他的脸上依旧布满冷汗和痛苦，身体仍在不受控制地颤抖。但那双墨黑的、刚刚还因为剧痛而失去焦距的眼睛，此刻却如同被寒泉洗过，爆发出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燃烧的锐利光芒！那光芒穿透了痛苦，穿透了混乱，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玉石俱焚般的决绝！
他死死地盯着那台对准他的摄像机镜头，仿佛要透过那冰冷的玻璃和电子元件，首视那个隐藏在数据深渊之后的、非人的存在！
他看到了！
在父亲意识碎片冲击带来的剧痛和混乱的余波中，在那股冰冷信息流的冲刷下，他超负荷运转的大脑捕捉到了一闪而过的、源自父亲死亡瞬间感知到的、一个极其模糊的画面碎片！
那画面被死亡的恐惧和坠落感扭曲，如同浸了水的劣质胶片。但林默那近乎偏执的、对细节的捕捉能力，在剧痛中强行将其剥离、放大、解析！
那是一个扭曲的、仰视的视角。冰冷的雨水模糊了视线。上方，化工厂锈迹斑斑的巨大储罐边缘，一个模糊的人影正向下俯瞰。看不清脸，只能看到那人影的右手臂——袖口处，一道极其特殊的、如同电路板蚀刻纹路般的深色疤痕，在惨白的探照灯光下，一闪而过！
这个疤痕的图案！他见过！就在刚才冲进这间屋子时，目光扫过满地狼藉的瞬间！在一张被撕掉大半、踩在灰尘里的实验记录纸的潦草涂鸦角落！
记忆如同闪电般串联！
林默猛地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探照灯，疯狂扫视着冰冷潮湿、布满焦糊碎屑和冷凝液的地面！
找到了！
就在离陈明哲尸体不远的地方，半张被踩进污渍里的纸！他踉跄着扑过去，不顾冰冷的地面和刺鼻的气味，一把抓起那半张纸！
纸上大部分是复杂难懂的公式和潦草的神经回路草图。但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被人用极其烦躁的笔触反复涂画着一个符号——一个扭曲的、如同莫比乌斯环又像破碎电路板的抽象图案！那图案的细节，与父亲死亡瞬间看到的、凶手袖口疤痕的形状，高度吻合！
这不是涂鸦！这是陈明哲在极度烦躁或思考时，无意识留下的标记！一个指向他同伙的、独一无二的生物标记！
“是他…” 林默的声音沙哑而冰冷，如同地狱吹来的寒风。他攥紧了那半张染着污渍的纸，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出咯咯的声响。他猛地抬头，再次迎向那台摄像机冰冷的、泛着红光的镜头，一字一句，如同淬血的刀锋：
“我会找到你。找到你们所有人。”
“这场游戏……” 他的嘴角扯出一个冰冷到极致的弧度，带着毁灭一切的疯狂和决绝，“我奉陪到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