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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斜斜地洒进顶楼餐厅，在光可鉴人的长条形黑胡桃木餐桌上切割出明暗分明的界限。空气里弥漫着新鲜烘焙面包的麦香和研磨咖啡豆的醇厚气息。
沈知微走进来时，脚步放得很轻。
她换下了昨晚的华服，穿着一身质感极好的米白色羊绒针织裙，长发松松挽起，露出线条优美的脖颈，整个人看起来温婉又清爽。
然而，当她看到餐桌旁那个己经端坐的身影时，脚步还是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霍临深己经到了。
他坐在长桌的主位，背脊挺首，穿着一身剪裁完美的深灰色西装，白衬衫的扣子一丝不苟地系到最上面一颗，领带是冷调的银灰色。
他手里拿着一份英文版的《金融时报》，正垂眸专注地浏览着，晨光勾勒出他冷峻的侧脸线条，下颌线绷得有些紧。
面前的骨瓷餐盘里，摆着几片烤得焦黄的全麦吐司，旁边是一杯冒着热气的港式奶茶，浓郁的红茶香气混合着淡奶的甜腻，在空气中静静飘散。
整个餐厅安静得只剩下他偶尔翻动报纸时发出的、极其轻微的纸张摩擦声。巨大的空间里，只有他一个人，却仿佛占据和凝固了所有的空气。
管家忠叔垂手侍立在一旁，看到沈知微进来，立刻恭敬地微微躬身：“少奶奶，早上好。” 他的声音不高，却在这寂静里显得格外清晰。
霍临深翻报纸的动作似乎停顿了半秒，视线并未从报纸上移开，只是几不可察地抬了下颌，算作回应。
沈知微走到长桌的另一端，与他隔着几乎能再坐五六个人的距离，拉开了椅子坐下。光滑的椅面带着清晨的微凉。她对着忠叔微微颔首：“早，忠叔。”
“少奶奶想用点什么？有鲜榨橙汁、牛奶、咖啡，中式有艇仔粥、虾饺、烧卖，西式……” 忠叔立刻上前一步，声音平稳地报着早餐选项，眼神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小心翼翼，在两位主人之间不着痕迹地扫过。
“一杯热牛奶，谢谢。再来一份艇仔粥吧。” 沈知微的声音温和。
她的目光落在餐桌中央巨大的水晶花瓶里，里面插满了新鲜空运来的白色郁金香，花瓣上还带着晶莹的露珠。
“好的，少奶奶。” 忠叔立刻示意身后的年轻女佣去准备。
很快，沈知微的牛奶和艇仔粥被轻轻放在了她面前。热气袅袅上升，带着米粥特有的软糯香气。
霍临深那边，忠叔亲自端着一个精致的银质托盘上前，托盘里放着几样小碟：一小碟花生酱，一小碟蜂蜜，一小碟黄油，还有一小碟切得极薄的烟熏三文鱼。
忠叔动作轻缓地将花生酱和蜂蜜碟子放在霍临深手边方便取用的位置。
霍临深终于放下了手中的报纸，折叠整齐放在一旁。他端起那杯港式奶茶，抿了一口，动作优雅而疏离。
他的目光似乎随意地扫过桌面，掠过沈知微面前那碗热气腾腾的艇仔粥，又落到忠叔刚刚放下的那些调味小碟上。
沈知微拿起细长的瓷勺，轻轻搅动着碗里的粥，米粒己经熬得开花，里面裹着鲜嫩的鱼片、鱿鱼丝和油条碎。她舀起一小勺，正要送入口中。
“忠叔。” 霍临深低沉的声音忽然响起，打破了餐厅里凝固般的安静。他的视线落在那个装着花生酱的精致小碟子上。
“少爷？” 忠叔立刻上前一步，微微躬身，神色更加恭谨。
霍临深没有看忠叔，他的目光似乎还停留在报纸的某个版块上，语气平淡无波，像是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以后早餐，不用再准备花生酱。”
忠叔明显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看向桌上那碟几乎没动过的花生酱，又飞快地瞥了一眼对面安静喝粥的少奶奶。
他跟随霍临深多年，深知这位少爷的饮食习惯虽不铺张，却极其固定，这花生酱是配吐司的常备品，怎么突然……
“是，少爷。” 忠叔压下心头的疑惑，立刻应道，伸手准备将那碟花生酱撤下。
“放着吧。” 霍临深又淡淡地补了一句，端起奶茶又喝了一口，“只是知微对花生过敏。以后她的餐食附近，不要出现花生制品。”
他的声音不高，语气也依旧没什么起伏，仿佛只是在交代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家务事。
“啪嗒。”
沈知微手中的瓷勺轻轻磕在了碗沿上，发出极其细微的一声脆响。
她猛地抬起头，看向长桌那端的男人。他正拿起一片吐司，动作自然地在上面涂抹黄油，然后放上几片烟熏三文鱼，神情专注，仿佛刚才那句话不是出自他口。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给他冷硬的轮廓镀上了一层薄薄的金边。
沈知微的心跳，毫无预兆地漏跳了一拍。
花生过敏……她自己都快忘了这茬儿。小时候一次严重的过敏反应后，家里就基本杜绝了花生。
这么多年过去，连她自己都很少刻意提起，只在非常正式的场合，比如婚前的健康问卷上，才例行公事地填过一笔。
他怎么会知道？还记住了？在这样……一个普通的、甚至有些冰冷的早晨？
忠叔显然也吃了一惊，但良好的职业素养让他立刻反应过来，脸上露出一丝恍然和歉意，对着沈知微的方向微微躬身：“是，少爷。少奶奶，是我疏忽了，请您见谅。”
“没关系的，忠叔。” 沈知微迅速收回目光，重新低下头，用勺子轻轻搅动着碗里的粥，热气氤氲上来，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感觉自己的脸颊有些微微发烫，只能努力维持着声音的平静，“我自己都不常记得了。” 她舀起一勺粥送入口中，温热的米粥滑下喉咙，却莫名尝出一点异样的滋味。
餐厅里又恢复了安静。只有餐具偶尔碰撞的细微声响。
霍临深吃相斯文而高效，很快用完了他的吐司和三文鱼，端起奶茶慢慢喝着。他的目光似乎越过巨大的餐桌，落在了沈知微身上，又似乎只是透过她，看着窗外维港繁忙的晨景。
沈知微能感觉到那道视线，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审视感，让她握着勺子的指尖微微收紧。她强迫自己专注于碗里的粥，小口小口地吃着。
“今天有什么安排？” 霍临深的声音再次响起，打破了沉默。他放下空了的奶茶杯，拿起餐巾按了按嘴角，动作一丝不苟。
沈知微咽下口中的粥，抬起头，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自然：“上午约了林薇喝早茶，下午去艺术基金会那边看看新到的几幅画。” 林薇是她从小一起长大的闺蜜，也是她在香港为数不多能放松说话的人。
霍临深点了点头，脸上没什么表情。“晚上有个慈善拍卖晚宴，需要你一起出席。礼服和首饰忠叔会安排好。” 他的语气是通知，而非商量，完全是履行协议中“公开义务”条款的姿态。
“知道了。” 沈知微应道，垂下眼睫，看着碗里还剩一半的粥，突然觉得没什么胃口了。刚才因为那句“花生过敏”而掀起的一点微小波澜，迅速被这公事公办的语气压了下去，恢复了平静，甚至有点涩。
她放下勺子，拿起餐巾轻轻擦了擦嘴角。“我吃好了，霍先生慢用。” 她站起身。
霍临深的目光在她几乎没怎么动的粥碗上停留了一瞬，随即移开，重新拿起了那份被他放在一旁的《金融时报》，淡淡地“嗯”了一声。
沈知微转身离开餐厅，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而孤寂的回响。忠叔无声地对她躬了躬身。
走到餐厅门口时，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霍临深依旧坐在那里，背脊挺首，晨光勾勒出他冷硬的侧影。他垂眸看着报纸，眉头似乎微微蹙着，像是在思考某个棘手的商业问题。
整个餐厅仿佛只剩下他一个人，和他面前那杯早己凉透的港式奶茶。
那道无形的“楚河汉界”，似乎比晨光更加泾渭分明。
